白小云的诗
作者： 白小云
白小云，生于苏州，现居南京。发表作品若干。
燃烧的，熄灭的
1
干木头中心那一块最细软，最容易生火
或者干苔藓、树皮、树叶，
干稻草、谷壳、木屑……
撕碎的情书也可以，越碎越好
——如果没有，那就直接带煤块吧
2
带防水火柴、打火石、放大镜
——钻木取火太费力，人容易上火
——在赶来的路上，汽车飞机高铁
已经把他们甩得干燥易燃
3
火堆搭成“家”字形，上面拱起、下面通风
逐渐添加干树叶、细树枝、粗树枝、木
块……
燃薪大事需由细到粗，需小心经营
戴绝缘手套，如果木刺刺进了皮肉
狮子的巨爪抓不住蚊子，要么忍着钻心的疼
要么取消活动
4
架锅、烧水、做饭
用削尖的木棒串超市买的鸡鸭牛羊肉块，
或者
用猎枪、鱼叉、陷阱，现场抓捕剖杀
但这得越快越好，在天黑前
在饿得吵架散伙前
5
松针柔软卷动、松油滴在火上
红舌头的怪物们不时从火中蹿出
拍、拍、拍，发布。水还没有动静
朋友圈里已经沸腾。
6
聊天、发呆、睡觉……
火渐渐弱下去，吹火。不要靠太近、
不要离太远、不要太用力、不要垂头丧气、
不要和谁拼命，深深吸、慢慢吹
寻找通过风引来气的节奏，像在梦中的
葬礼上哭泣抽噎
如果火灭了，从第一步开始重来
也可提前结束活动
7
紧贴火的岩石，有爆裂的坏脾气、破口而
出的飞溅
——曾被雨水浸泡，还没有干透
你心疼自己，就会心疼它
没有黑熊、野猪、猴子、松鼠闻香而来
鸡爪、鸭脖子、汉堡、啤酒、瓜子、矿泉
水……
已经吃完，它们有包装袋和干燥剂的香
8
森林里的时间长过想象
一天未尽，话已说完，风与树叶不停吵闹
以闹制闹，一起跳入随身携带的闹市
淘宝、抖音、战争、王者……世界尽在掌
握
头条新闻说，独居青年被锁在厕所、天台、
门外
9
水，水，灭火的水
要么烧透、要么浇透
情书卷着青烟，不易察觉的火苗
会欺骗我们：开始和结束，有时纠缠难分
10
在公园的三棵树下，在热闹城市的地球
在无边宇宙的太空，在太空的太满里
你看着地上——别人篝火后的痕迹
——你被锁在消失的想象中
燃烧的，熄灭的，忽明忽暗的
车
他踩踏他的坐骑
时间滚动向前
迎面的刀子刮净两颊愁容
在日光灯驱走黑夜的昨日
在喇叭裤奏响音乐的昨日
在铁三角漂浮在麦场的昨日
他认得那顽劣少年
驾驶着笨拙的大马跃过围墙
冲过桃树，掀翻了红木盆
和那个洗头发的姑娘
他记得他骑着世上最豪华的
黑色自行车
小凤没有来得及骂他
他已经摔在她的木盆里
疼得龇牙咧嘴
故乡
脱土剪根，晾晒伤口，
两天后，我会把它们移入盆中
第一层垫片，第二层陶粒土，
第三层颗粒土，第四层铺面石，
加入两种杀菌粉，搅拌
把植物放进层次丰富的盆土中
固定好它们摇摆的身体
——这是科学种植的方法
在此之前，干燥的屋顶、山墙的缝隙、
砂石瓦砾……是它们的故乡
现在它们被安置于人类的关爱中
——被精确模仿的故乡
洛神、紫乐、秋丽、桃花源、广寒宫、
小球玫瑰、蓝姬莲、月影、乌木……
美丽的名字们将在这里找到新的位置
满足都市早晨十分钟伸懒腰的理想：
被轻手轻脚重建的一个
关于根的梦幻
补光的灯，哦不，是太阳
正从大地的东方升起
小球玫瑰
它因为有玫瑰样的叶序旋涡
而被叫做小球玫瑰——它就这样
被突然地当作模仿者安排了大小次序
并被强加期待——他们给它水土阳光
久久凝视它的叶子，“不太像”，他们常说
好像有些失望
像什么？他们误会了什么？
“玫瑰”不就是它吗？
它也有些失望，有些疑惑
对春天用力地爱，给过它完美的时光
但身为谁的影子，让它斑点丛生
想到他们持续的注目，这一点点甜
不分先后地占领它，它心软了
叶子抱紧叶子，向虚拟的微风摇动
通体小小自在的透明
“太像了”，这时他们又说
绿蔷薇
神圣的绿和骄傲的形状
是一棵多肉“绿蔷薇”与我的对话
盲目，是爱的起点
譬如什么是绿色、什么是“蔷薇”
它被念叨在它者的美中
而浑然不知
肉质身体支撑起花瓣的脸蛋
它的绿透明清澈，它的肉嘟嘟笨拙畏缩
它投入时，就是如此天生
虽然不被看见时，也能东倒西歪地
活得出色；虽然没有名字时
它已经是它
鸽子
“笨鸽子，快来吃”……
草地上，天使手捧碎饼干呼唤
矮脚圆肚子的笨鸽子们纷纷赶来
向她的掌心俯首，美丽的食物容器里
盛着阳光
它们穿着风雨飞回，安心逗留在这
碎饼干、笨鸽子的故乡
它们听见她呼唤，看见她手拢成花瓣
旅途上经历过什么，已经不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