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厂夫妻辞职看世界:人生旷野泥沙俱下
作者: 宫三“对不起,我们尽力了。”抢救室门口,听到医生冰冷的“判决”,陈杨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只不过是一场夫妻吵架,怎么就夺走了妻子赵娜的性命?他双手死死抱头,蜷缩在医院角落里,静静等待警察的到来。
全家GAP,追求诗和远方
2021年9月,天空一片瓦蓝,陈杨和赵娜牵着儿子优优,悠闲地漫步在玉龙雪山蓝月谷风景区,他们被眼前的美景折服,不禁心生感叹:世界真的太美好了!
陈杨是南方人,大学毕业后凭借自身的硬核条件,顺利进入深圳的一家互联网大厂。
2014年,陈杨和学生时代的女友赵娜领证结婚。赵娜比陈杨小两岁,在一家民企做行政。夫妻俩在双方父母的帮衬下实现买房安家,两年后,儿子优优出生,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然而,日复一日重复单调枯燥的生活,让赵娜很羡慕朋友圈里隔三岔五就能出去享受生活的人,每每刷到网上那些旅行博主,就会怂恿陈杨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陈杨不是冲动的人,尽管大厂压力大,但考虑到现实中的房贷压力和育儿的开销,他并没有真的把妻子的话放在心上。
2021年3月,陈杨所在的公司进行架构调整,这是陈杨一直等待的升职机会,且此前领导也暗示过看好他。可评定结果出炉,升任组长的竟是一位比陈杨入职晚6年的年轻同事。不等陈杨去找领导问缘由,一份降薪通知就被放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我勤勤恳恳干了十年,公司就这么对我?”一向好脾气的陈杨终于爆发了,领导却语重心长道:“公司效益下滑,作为老员工要体谅公司。你看看外面的情况,一份工作有多少人在竞争,要懂得珍惜!”领导的解释并没有让陈杨释然,反而赌气道:“我不干了,谁愿意干谁干!”说完,摔下工牌就提了离职。
回到家后,陈杨就有些后悔了:工作不易,找工作更难,他这下没了工作,一家三口的生活该怎么办?不曾想,赵娜不仅没有埋怨,反而笑着拍着他的肩膀:“你这些年可没有白干,家里的存款够咱们躺平好一阵了。”说罢顺手转给他一篇名为《大厂夫妻辞职带娃环游世界》的文章:“你也累了这么久了,不如趁这段时间GAP一下。休息也是为了更好地出发嘛!”
妻子如此体贴,陈杨说不感动是假的,但工作了这么多年,突然要他停下来,怎么都有些不习惯。恰逢此时,因儿子经常被幼儿园老师反馈注意力不集中,夫妻俩便带优优去医院检查。医生称优优有轻度的多动症:“不算严重,平时多带孩子进行户外运动。”
赵娜也继续做陈杨思想工作:“孩子都这样了,我们为了孩子,是不是也该换种方式生活呢?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最好的教育在路上。”儿子的状况,加上妻子的无限向往,终于让陈杨不再犹豫,决定来一场诗和远方的旅行。
很快,夫妻俩做好了一切准备:给房子找了个长期租户,每个月的租金刚好可以覆盖房贷;赵娜也辞去了工作,给优优办理了休学手续;他们还卖掉了现有的家用车,添钱置换了一辆房车。尽管他们的疯狂之举遭到两边父母的反对,但他们一意孤行,老人只能叹气。
2021年5月,陈杨带着赵娜和儿子正式踏上了旅途。一路上,他们探访了黄果树瀑布的磅礴与千户苗寨的风情,沉醉于丽江古城的柔软时光与香格里拉的高原秘境,领略了三峡的雄奇与荆楚大地的厚重,还在烟雨江南泛舟,川西彩林间徒步……总而言之,生活美好得不可思议。
陈杨本就对人文非常感兴趣,沿途的历史建筑和博物馆不仅让他眼界大开,之前因压力导致的失眠、焦虑等症状也一扫而空。优优更是开心不已,对沿途的高山、大河、湖泊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说,遇到好的景色还会静下心用画笔画下来。儿子的这个改变,让夫妻俩惊喜不已。
赵娜更是忙个不停,一会儿把沿路的风景发朋友圈,一会儿把一家三口的旅途视频上传社交账号,还时不时在微博上抒发点自己的感受。没想到,一段时间下来,增粉不少。这样一来,赵娜越发兴奋地花心思学习剪辑技巧,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成为大博主。
路途多险阻,夫妻矛盾横生
可随着出门在外的时间越来越久,陈杨慢慢有些吃不消了。在不同城市之间辗转时,连续驾车七八个小时都是常事,精神高度集中,一天下来比加班赶项目的强度还要大。赵娜虽有驾照,但技术有限,基本都靠陈杨一个人。不仅如此,一家三口的住和行全靠那辆体型超大的房车,单是每天为了寻找合适的营地充电、加水,都要耗费不少精力。
但赵娜对陈杨总是期望过高,她觉得陈杨就应该像超人一样,什么难题都能解决。而她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做攻略和捣鼓自己的社交账号。陈杨稍一抱怨,她就嗲声嗲气像以前在家时那样:“我的好老公,你最厉害了,什么都能搞定的!”
以前,陈杨很享受这种彩虹屁,可随着遇到的困难增多,这种空洞的语言反而让陈杨很反感。有好几次,遇到走错路,车子爆胎等情况,都是陈杨独自解决。而且一家三口天天在路上,资金的计划也尤为重要。以前在家里,陈杨收入高,赵娜大手大脚也无所谓。可现在,方方面面都要用钱,就需要精打细算了。
赵娜却信奉“穷家富路”的老话,觉得出门在外,该花的钱不能省,不然就失去了旅行的意义。为此,夫妻俩经常发生争吵。每每吵到最后,都是赵娜以眼泪攻势取胜。
眼见手里的存款快速递减,陈杨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但最让陈杨受不了的,还是赵娜的“想一出是一出”。有一次,天气不是特别好,陈杨想停靠附近的城市暂做休整,可赵娜因为在网上刷到一则短视频,非要赶往理塘县。
陈杨不想去,赵娜却说那里有一个大型活动,如果错过了,就要再等一年。陈杨架不住赵娜的恳求,只能硬着头皮前往,不料途中遇到了积雪覆盖山道,汽车的防滑链断了,导致车辆无法行驶。
为了节省燃料,陈杨只好将车子熄火。赵娜和优优冻得瑟瑟发抖,却埋怨陈杨没有做足准备。陈杨也瞬间爆发,指责如果不是赵娜,就不会出这种事。很快两人就吵了起来,最后还是优优吓得大哭,他们才停止争吵。好在第二天遇到一位热心的本地司机,帮他们脱了困。
一路上,类似的事情不胜枚举,陈杨和赵娜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多,常常吵得翻天覆地,优优从一开始的害怕也逐渐变得习以为常。但随着他们越走越远,陈杨的疲惫感也逐渐加深。
2023年2月,陈杨一家顺利到达了哈尔滨。陈杨准备像往常一样寻找合适的房车营地,可赵娜却想去冰雪大世界6000元一晚的营地房体验一把。陈杨不想再吵架,只好随了妻子的意。没曾想,酒店前台告知他,银行卡余额不足,无法支付。陈杨惊呆了,当下和赵娜合计起来,这才发现,家里的存款已经所剩无几了。但按照之前的计划,他们还有好多地方都没有去。经过一番斟酌,夫妻俩决定提前打道回府。赵娜眼里流露的失望显而易见,但对于陈杨来说,心里竟有那么一丝轻松。
2023年3月,陈杨一家三口回到了家。当初预计出走三年,所以房子也签的是三年合约,如果提前毁约需要付一大笔违约金。为了节约开销,陈杨做主租了一套小房子。赵娜心里不满意,但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可孩子没那么多顾虑,优优在老破小的出租屋里哭闹打滚:“我不要住这么小的房子!我的玩具放哪里?我的小车呢?”陈杨心情不佳忍不住对孩子发了脾气。但他很快又后悔了,孩子又有什么错呢?
之后,他们又把陪伴了他们一路的房车折价卖了。接下来的当务之急便是找工作,陈杨本以为凭借十年工作经验可以顺利找到工作,没想到,不少大公司十分介意他简历上的两年空窗期,一些小公司倒是愿意给他OFFER,但给出的工资待遇实在不够开销。
无奈之下,陈杨也拜托朋友同学帮忙内推,却被委婉告知现在技术行业发展太快,他的履历有些不够看。陈杨也试图重新学习新技术,可两年的差距,并不是短时间可以弥补得了的。
赵娜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过往只有行政类工作经验,加上32岁的年龄,让她在就业市场上很是尴尬。她尝试将旅行时积攒了些人气的社交账号转型带货,然而,账号内容从壮丽山河骤然切换成柴米油盐,粉丝们显然不买账,订单寥寥无几。
工作没有着落,存款越来越少,夫妻俩不得不节衣缩食地过日子。在生活的重压下,两人除了相互指责就是相互埋怨,日子充满了硝烟味。好在不久之后,优优正式进入了小学。
可没多久,班主任就找到赵娜,说优优上课自由散漫,注意力完全不能集中,跟不上课堂节奏,希望能引起家长的重视。本就十分疲惫和委屈的赵娜,顿时把情绪全部丢给了陈杨:“你天天在家待着,就不能好好管管优优的学习吗?老师都找上门了!”
陈杨压抑已久的怨气也仿佛突然有了出口:“要不是你非要孩子休学出去看世界,他会变成现在这样?要不是你没有计划把钱花完了,咱们现在会过这样的日子?”一时间,战争再次爆发。
中产变负债,都是出游惹的祸?
好不容易熬到了2024年4月,陈杨和赵娜兴冲冲地收回了房子。然而,面对墙皮脱落、地板损坏、下水道堵塞的房子,他们的心又凉了下去。如果想要入住,还得花钱重新装修,他们现在哪还有钱呢,只得厚着脸皮向双方父母借钱。可还没等陈杨开口提钱的事儿,母亲先打来了电话:“你爸又中风了,这次情况有点严重,你赶紧回来吧……”母亲的一个“又”字,让陈杨震惊不已。
原来,在陈杨带着妻儿出游的那段日子里,父亲就有过一次脑梗,母亲想到他们在路上,怕陈杨开车分心,就没吱声,选择了保守治疗。如果不是这次情况比较严重,母亲依旧不打算告诉他:“你们出去这么久,肯定花了不少钱,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陈杨愧疚不已,连夜赶回了老家。当他亲眼看到母亲深陷的眼窝,和病床上明显半边身体僵硬无力的父亲,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如果不是自己去追寻什么诗和远方,父亲的病也不会被耽误到这个地步!
陈杨当即咬牙,没和赵娜商量就用手机借了一笔20万元的网贷作为父亲的治疗费转到了母亲账户上:“这钱你先拿着给爸爸治病,不用担心我,我们有存款的!”之后,陈杨在家照顾了父亲一段时日,待父亲病情好转,才返回。
2024年7月,优优刚放暑假就吵着让爸妈带他出去玩,可赵娜为了节省开支,把孩子送回了自己老家。优优走后,陈杨接了些外包的工作。可一个月忙活下来,赵娜没看到一分钱。她质问陈杨钱去哪儿了,陈杨告诉她,自己都拿去贴补父母了。
赵娜顿时火大,指责陈杨心里没有这个家,只有父母,可陈杨却说赵娜不孝顺,如果不是因为出去旅游耽误了父亲治病,父亲也不会落得二次复发的地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起来,吵到最后陷入冷战,谁也不理谁了。
陈杨为了多赚钱,接了不少活,每天忙到转钟,常常连饭都没时间吃。可赵娜却视而不见,只顾自己。为此,陈杨心里窝着一肚子火。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陈杨正在电脑前忙着,赵娜怒喝的声音随即传来:“陈杨,你到底背着我干了什么?怎么催债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你跟我解释清楚。”陈杨脑袋一蒙,意识到是网贷的事被妻子知道了。不得已,他将借了20万的事情和盘托出,而且还告诉赵娜,自己为了偿还那笔贷款,又四处借了不少钱,现在利滚利下来已经不止20万了。
赵娜一听借了这么多钱,眼睛都瞪圆了,歇斯底里骂道:“我省吃俭用地过日子,把儿子都送走了,还觍着脸把我父母的棺材本都逼出来了,你倒好,私下网贷贴补你父母,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算计我?”陈杨一听赵娜这么想自己,也不甘示弱:“要不是你闹着要出去看世界,我爸中风的时候会不告诉我?要不是你说什么GAP一下没关系,我能失业到现在,落到如此缺钱的地步?”
赵娜口不择言道:“你自己升不了职,找不到工作,养不起老婆孩子,孝敬不了父母,还怪到我头上?那都是因为你无能,是个窝囊废!”
陈杨当即火冒三丈,拉着赵娜道:“你说说,我怎么无能了,当初出去旅行是你一手计划的,一路上你一点忙都不帮,还大手大脚花光了我赚的钱……”陈杨越说越激动,把这一年多来找不到工作的迷茫,对儿子优优未来的担忧,对父亲重病的愧疚,还有如今欠债的焦虑,全部归咎于赵娜身上:“什么诗和远方,我跟你在一起只有一地鸡毛,是你毁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