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植园(八首)
作者: 许言木江畔九月二十二日十八点
这是二零二四年九月二十二日十八点十八分
我记忆确切,看见长江的飞鸟的确与落霞齐飞
江左废弃的渔船锚在河的沙子深处沉睡
观景楼并不构想今人的建造,高贵的
落日美妙得像这个世界的中心
我想我们此刻并不在意大江向东还是向南
我想我们此刻并不区分现在、过去和未来
赤壁遗址依旧火光冲天,英雄豪杰多悲叹
我学会了讲述他们的故事,孤鸟鸣叫
犹然表达壮志。更准确一些——
能够清楚地看到武力和智谋的地方,大江上
普遍的河流如是变得开阔,此刻我们冒犯了
历史的什么要求?冒犯了哪些温和的激情?
冒犯了什么当务之急?
雨季在她来临之前
她在,实物、镜像、雨季,这些概念之前
如同惊恐与爱,不过为了理解雷声而创造的符号
每个雨季,风带来启示之光
季节以雨滴与瓦片的色彩描绘现实
它们跨越障碍,越过愤世嫉俗时的低语
俚语,那个永恒的谜团依然遥远
告诉她,当她生活在阳光刺目的树冠之上
她的双手沾满了现实的沉重,该如何回应
这些存在之问?就是现在,在另一阵风起之前
在另一片寂静即将充盈我们的视线之前
在雨季再次见证大河向东之前
游河姆渡遗址
来自南方水稻生长的土地
无限的水流在相撞,无限的深渊在开裂。
有时太阳炙烤大地,人面鸟身的金翅鸟盘旋
在穹顶。河姆渡人中的一个祈祷:降雨吧。
雨便偏离降落到山顶洞人钻木取火的遗址
唯有巫师在洞中修行,供养人在这里礼拜
大雨来临之际。他就将逝去,你亦将逝去
并永不复返。闲人的我,没有闲空
或能力阅读大雨之后留下的纹理
历史学家却偏爱藏在泥土里的真相
有精力或能力防止今人的傲慢。
比起公元纪年法或年号纪年法记载年月
倾听泥土的声响或观赏树叶的飘落
用春天之后表达夏天,秋天之后表达冬天
用双鸟朝阳象牙蝶形器代指河姆渡更为确切。
夜郎者:乌鸦之歌
它们的喙与颈,这是我梦见夜郎的乌鸦
存在于夜郎腹地,谣言与死神来临之际
发起它们的舰队。糟糕,一只金乌在乌云之上
十片乌云在乌鸦的背部
一百只乌鸦在古语的“夜郎”之上
此刻,你我逐渐遗忘,蚩尤败于炎黄二帝
南国大雨倾盆,谁会为失败之人而颤抖
自大者该悄无声息,自行缓缓消失
而我高兴之事,每一次为失败者颂赞
无辜的打击,徒劳地阐述事件的来龙去脉
陷入困境和贪婪而蜕化变质。它当是
奋勇者,是悲伤,是怜悯,是叹息
却又是最后的尊敬。夜郎的秋天有春日
乌鸦有白。但必须忘却
忘却此处错误,忘却错误始终贯彻于正确之中。
鳌山寺:信徒和另一个
突然舟船之上,汇入年复一年的纪念洪流
春日已至,庙宇中桃花的芬芳藏有古人歌赋的遗迹
铺陈着明清的诗韵,论据或是叹息
水上的钢铁巨兽蓄势待发,波浪是前进中的讽刺
第一场风起之时,寺庙的窗户意外地敞开
第一场风起之时,会变的唯有院落的布景
诗意的叙述并不比大风的捕捉来得更深隽
此刻的我绝不比祖先或前人多半点优势
些许凝神不由想起避难到此处可怜的陈圆圆
混淆忠实信徒与冒牌假货、取代了古代传奇的泵浦
关于候鸟南飞的话题
候鸟南飞,在第一场大雪来临之前
霜降,楚国人所说的北方食客
要赶一千九百六十三公里才回到这里
先是博斯腾湖,后是乌布苏湖
再后来,一再重抵去年。曾有
那么一些时刻,谢三木与我争论
不必把候鸟南飞当做新鲜话题
第一场雪当作稀奇玩意,讲给
彼此听的愚蠢想法,而我觉得
他不懂情爱、动物学与大自然的理性
候鸟南飞,本是自然规律,离开
欧几里得“不定方程式”的王国制造论辩
我想说,博学和肤浅是同一层次
小酒馆的密谈,充分说明其简单性
客厅里的风波,间接佐证其复杂性
不必对此耿耿于怀,或放大,或缩小:
南飞的第一只候鸟谈起第一场雪
有人就这么准备南飞尽。
种植园
舞阳河中段九公里,沟通步行街道
六号湾与鼓楼十八号草莓种植园
的某种联系,我用使用了三十年的标准方言
理解流落异乡的湖南园主的蹩脚普通话
摆脱了动力的障碍的语言为自己
表达接待两位同城朋友的友谊之情
很难描述园主不够精湛的技术
种出不够甜美、涩嘴、多毛,不屈服于
纯粹供人享受的果子,精神解放的
霸权蔑视感官的刺激,理解浅耕薄种者的
思维世界。复杂性的一把重要钥匙
想象这种时间:甜美多汁也不可能在大雪到
惊蛰之间形成,经过由大秦帝国末期
到后民国时代,也不会产生果实特质的
秋天。但昨日烈阳高照,西洋镜看到的
实物,它们并不丰满,而是布满沟痕
甚至充满着皴裂,异乡的园主则身着
大众化的衣装,缺乏装饰性的
颤音、终止和装饰。野心与背叛
构成了历史中阴影的部分
而它的另一面,则是
面对疾苦,重建秩序的抱负
与为了信念,不计生死的坚守
林中湖
说即是做,当无法表达的不再影响预先存在的
词语。卡在喉咙的颤抖就勉强能听见通过被其
舌尖上的水沫漂白。“这是森林和洞穴的呜呜声
房屋的沉寂吗?”他们自问着。那个听不见的
声音存在,总是按捺不住打破寂静,替我们的
内心视觉扫除那层凡胎俗眼的薄膜,露出赤裸的
之前,分明知道不远处就是明镜般的大湖
似乎那是另一个人的形象:“一定要解放在呼喊
极限处的一次呼吸。”再描写某一激情或者
某一景色时的一个字、一个笔触,拨动那着迷的
冷却的、埋葬了的过去之影像。不用再描述什么吗
另外一个明镜般的大湖是如何表达这般风景
一定是在你栖息的地方
与十个归巢的鸟在不同的枝丫上得以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