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零时代”的“新穷人”

作者: 梁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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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学中有一个新概念叫作“新穷人”。英国的思想家齐格蒙·鲍曼有一个理念叫“失败的消费者”,在消费型社会中,有一种穷人,他觉得生活始终是有缺陷的、不完美的,完美是自己达不到的。因为在现代资本主义社会里,我们看得到的都是消费,而生产过程中的很多东西我们都是看不到的。比如电器里的集成电路,它们被封存在电器中,你看不到其中付出的高级劳动,体会不到其中付出的代价,因此消费这个环节被大大地扩展。

在转变的过程中,人人都希望有高收入的工作,而这样的职位十分短缺,人们想获得的收入和消费需求之间存在巨大矛盾,因而觉得人生不完美,这就是鲍曼认为的“新穷人”。

消费型社会有巨大的流动性,变化很大,迭代效应不断出现。苹果手机每年都更新换代,换一部动辄六七千元,每个人都有被调动出来的欲望。但是,穷人并没有流动性的能力,更不用说更广阔的消费观念,比如国际旅行、昂贵的品牌消费等,所以,他们会感受到不断被社会抛弃,在这样的意识形态里,“新穷人”永远觉得生活是沮丧的,人生就在这种不完美的落差中耗散了。人生可以去创造的、去寻找的、去打开的,丧失殆尽,这样的思维逻辑是失败的。

在电影《楚门的世界》中,尽管楚门那么优秀,那么尽职尽责,大家都微笑着夸奖他,但他最终会发现,这只不过是一个工人搭建出来的巨大摄影棚,而周围的人包括他的恋人,都不过是演员。于是他要逃出去,千方百计地要逃出去。

美国作家詹姆斯·瑟伯有一部著名小说《沃尔特·米蒂的隐秘生活》。沃尔特·米蒂很无能,但他每天都在想象自己无所不能,一会儿是个病菌学家,能解决所有的疾病,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是一个轰炸机的投掷手,开着飞机深入战场,用一枚炮弹就将敌方炸得全线崩溃。而在实际生活中,他既怕老婆,又是一个遇到任何事情都惊慌失措的人,非常可笑。

这就像很多追求完美的人,在悲观主义中陷入自己的幻想,用幻想构建完美,又用幻想衡量自己的生活,再给自己零分的负面评价。

生活是一步一步地翻山越岭,就像愚公移山那般,任何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有的事情甚至是一生都不能完成的。生活的意义在于建设的过程。即便苦难如此艰巨,即便你觉得难以跨越,但那种巨大的困难也是由一个一个细节构成的。我们不可能理解万事万物,做好每一件事情,所以我们才承认不完美,摆脱追求完美带来的压力。

更重要的一点是,人生不要害怕试错。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生就是一个试错的过程。人必然会不断犯错,所以在艺术中才会有残缺——在巴黎的卢浮宫里,胜利女神是残缺的,维纳斯的手臂是断的。如果只是欣赏艺术作品,或许我们还能轻易地接受残缺,但如果是对待自己的人生,恐怕就比较麻烦,尤其是在面临选择的时候,你想找什么工作,想跟什么样的人谈恋爱,最大的障碍都是完美主义。

在人格心理学中有一种人,往往会在各种可能性里五心不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生都在跑来跑去,最后一事无成。就像苏格拉底的麦穗寓言一样,弟子们始终想找到一个最好的麦穗,但他们永远认为最好的麦穗在后面,走到最后才知道已经错过了最好的麦穗。这是人生的陷阱,尤其是人在年轻的时候容易犯这样的错,觉得以后的路还长,一定可以遇到更好的,所以无法定下心来。可是,这个世界哪里有完美的人生呢?一切光鲜的背后都有艰难跋涉的路,不可能有轻而易举的事情。很多年轻人并没有这样的力量,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这就是很大的误区。

人生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而有一种努力,就叫作“试错”。若走了跟别人不一样的路,没有人会承认你的一切,相反,走另一条路或许很热闹,众声喧哗,好像大家都很开心,一路走下去,上学,成家,生子,人生就这样过去了,一辈子也没有活出什么独特的价值。这是生命的另一种不完美,如同我们在书中看过的,落地的麦子不死,生命的韧性就在这里,我们会犯错,大量的错就决定了你的生命不可能是完美的。但是在这种不完美中,我们不断地让生命打开,迎接新的光芒,不断地释放,培养新的力量,开创新的生活,我觉得这样就很积极。如果你说它是一种理想主义,我觉得是的;如果你说它是完美主义,我觉得它更是一种积极的完美主义。但我更愿意用“理想主义”来替代它,抓住生活里可能实现的那一点儿光芒,去打造新生命,而不是外在的虚幻标准,比如豪宅、豪车,那些被资本设定的东西,那是消极的完美主义。

在今天这样一个“归零时代”,世界变化那么大,打开的东西太多,都是有史以来从未发生的。面对世界,我们确实像孩子一样充满了好奇,同时又像刚学会走路的孩子那样摇摇晃晃。古人说“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寸和尺当然各有长短,但重要的是,你把它们放在什么地方,我觉得这是我们可以从古代智慧中学习到的生活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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