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在时光里的邮票

To吴老师：

你说过：“人生嘛，要像邮票的齿孔，该痛快断的时候痛快断，该相连的时候紧紧连。”我还记得。

1995年冬至，是星期五。

考上城里高中的乡下孩子大多不会回去。我也是。在我窝在二十人的宿舍整理棉袄缝里的谷壳时，阿芳一回来就拉住我往寒风里跑。原来是你叫我们班留宿的五个孩子到你宿舍吃饭。

等我到的时候，那三个男生早就围在你旁边打下手了。炉子上的锅咕嘟咕嘟冒着泡，热气在十几平方米的室内漾开。你端来搪瓷杯，利落地甩着毛巾搭在肩上像个老到的大厨：“祛湿祛寒，仔食点姜水啦。”

第一次去你那儿吃饭，我们的筷子都躲着荤菜不好意思夹。我听到他们小声地推拒，抬头的时候，你拨来分好的一小份腊肠。

“闷出来的，香嘞。”你不喜欢我们的拧巴，镜片后活泛的小眼睛眯成两道缝，“麻溜点吃完，都高中了还不如邮票那齿轮，该痛快断的时候痛快断嘛！”

谈到邮票你就打开了话匣子，还特意去小茶几那儿翻出了一个铁皮饼干盒，将收藏多年的邮票一张一张秀出来。说到1980年的猴票是拿了半个月的粮票换来的时候，我们都咂巴着嘴直摇头。

“仔懂咪嘞，人总要有些东西要宝贝的。”在你那儿，邮票是一份怀念时光的寄托。

最后，你给我们每个人挑了一张，送给我的是张牡丹图案的。“花开时节动京城。”你翻了个面，指着上面的地址，拍了拍我的肩，“一定要加油。”

可年少时的承诺就像你搪瓷杯里的薄姜片，浮沉了几次还是沉了底。

高考那天早上，你挨个给我们发煮鸡蛋，蛋壳上刻着你遒劲的字迹。我的是“稳当”。我把它紧紧攥在手心里，把我焐出了汗。钢笔的蓝色墨水晕开了一片，像你宿舍爬墙的牵牛花。

看出我们紧张，你示意我们扯一扯你帆布包链子边的那根红绳，“哗哗”地，一长串陈皮糖被阿芳拉出来的那一刻，我们的眼睛都圆亮了起来。

你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片樟树叶，在躁动的人海中忘我地吹起来，那是一首庆祝丰收的《山歌调》。

高考后，我也没能做到“该相连时紧紧连”。我们的联系断断续续的，后来有了手机，辗转许久才要到你的号码，但好像也没打过多少次。最后一次，是2023年你回复我发给你的过时的新年祝福，你说“没事，你们都忙了嘛”。

前些日子清理老物件的时候，母亲拍打那时候备考的笔记，那张卡在里面的牡丹邮票掉落在地板的光照里，我才想起来：

我已经好久没有联系你了，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