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 命
作者: 张成磊幽丰县地处偏远,最近一段时间鬼神之事盛行。开始是半夜街上鬼影重重,后来就出事了,书香门第的李家女无缘无故掉进湖里淹死了,富户杜家的少爷成了傻子,还冒出买命还阳的流言。怎奈县衙官吏昏庸无为,对此一点办法都没有,全县的老百姓人人自危,只能晚上不出门,白天少出门。
这天傍晚,有个叫李亦白的走在街上,突然,他看见前面的路上有一个布包,捡起一看,里面有十两白银和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我向你买命十天,如同意,可用此钱。
李亦白听说过,民间有这样的说法:有人病重或垂死之际,还想多活些时日,就把银子置于路上,任路人捡拾,并附上买命的话。他看着手里的银子,本有些犹豫,可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李亦白一跺脚,直奔街边的仙味羊肉馆。
进了羊肉馆,李亦白大喊:“来一壶酒,再来一只烤羊腿!”羊肉馆的小二叫厉贵,是一年前逃难来的外乡人,他把酒和烤羊腿端上桌,忍不住问:“李秀才,今儿个发财了?”李亦白拿起羊腿就啃,啃了几口才说:“是发财了,捡到银子了。”
这时候,掌柜高使走过来,说:“有钱不留着参加乡试,怎么,你们李家不想出读书人了?”
李亦白瞟了他一眼,说:“我家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全家死得就剩我一个了,我不得填饱肚子活下去啊!”
高使问:“你这银子在哪儿捡的?”李亦白也不避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高使听了,大吃一惊:“买命银你也敢捡?你是真不想活了!”李亦白说:“就算是真的,也不过区区十天光景。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高使连说晦气,把厉贵叫到一边,嘱咐他等李亦白吃得差不多了赶紧打发走。
李亦白吃饱喝足,踉踉跄跄走回家。原本光耀的读书人家如今只剩一座破院子了,长满了荒草也没人管。李亦白走回自己的屋子,一头栽在床上就睡着了,却不知有人一直尾随他到家里。
是谁呢?厉贵。他见李亦白睡着了,上来伸手就摸银子,可摸遍李亦白全身,一个铜板都没摸到。他推推李亦白:“银子藏哪儿了?”李亦白哼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厉贵在屋里寻遍了,毫无所获,一气之下把门后的铁耙头踢倒了。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吹过,房门竟然开了!厉贵急忙蹲下,躲在柜子旁边。这时李亦白也醒了,却见一个人影闪了进来,浑身白衣,长发覆面。
李亦白吓得酒都醒了,哆哆嗦嗦地问:“你是谁?”
来人说:“我是杜华容。”
自从儿子傻了之后,杜华容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听说已经病入膏肓,恐不久于人世。李亦白问:“你不是快死了吗?你……是人是鬼?”
杜华容说:“我本来快死了,可你享用了我的银子,等于我从你这里买了十天性命。现在的你没有触觉还四肢无力,和我一样,半人半鬼。”说完像鬼一样飘走了。
李亦白这才发觉自己动弹不得,他就挣扎着想爬起来,可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最后使尽所有力气,用力一滚,正好撞上地上的铁耙头,胸前顿时鲜血直流。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流血之后,李亦白好像能动了。他勉强撑起身子,结果又跌倒在铁耙头上,血流得更多了。连着几次,撞上铁耙头,之后,他竟然站起来了,挥挥手、动动脚,疯了一样:“我又活了!又活了!”
眼见李亦白大步走了出去,躲在柜角的厉贵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好半天,他才站起身,离开了李家。
十天之后,李亦白低着头走在大街上,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突然,地上出现了一个布包。他大喜过望,弯腰刚要伸手去捡。这时,一人抢先一步,捡起了布包。李亦白抬头一看,是厉贵。只见厉贵打开布包,里面有一张字条和二十两白银。
李亦白有些气恼,说:“你知不知道,用了这银子会死?”厉贵嘿嘿一笑:“你不是也捡过吗?你怎么没死?”李亦白说:“我自有保命的法子。”厉贵不禁哈哈大笑:“什么法子?放血吗?”李亦白惊道:“你怎么知道?”厉贵说:“我神通广大,什么事不知道。”
两个人的争吵声惊动了高使,他从羊肉馆里走出来,劝道:“你们两个真是财迷心窍,且到我羊肉馆里再论。”
两个人进了羊肉馆,高使给他俩倒上酒,先对李亦白说:“你上次已经捡了一次,这次就让给厉贵吧。”李亦白一听,把嘴里的酒吐了出来,说:“怎么,向着自己店里的伙计说话?”高使说:“他是我家的伙计,我不向着他说话难道向着你?”眼见高使和厉贵两人对自己如此这般,李亦白自觉势单力孤,把酒杯往地上一扔,恨恨地夺门而出。
高使担忧地对厉贵说:“这买命银你真敢要?你不怕折了性命?”厉贵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说:“我命硬,不怕。”高使又给厉贵倒了一杯酒,说:“我看那李亦白没拿到银子,断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已经去衙门告你了。你还是赶紧走吧。”厉贵将怀中酒一饮而尽,说:“多谢。”然后起身就走。
高使突然拦住他,说:“今天要是没有我,恐怕你也不能这么顺利拿到银子,这样吧,分我五两银子。”厉贵一听,嘿嘿一笑,说:“这世上果然就没有不爱财的。”之后从布包里掂出一个银元宝,递给高使。高使接过银子,这才说:“你走吧。”
谁知,厉贵刚走到门口,突然感觉浑身无力,腿一软就往地上坐。高使问:“怎么啦?”厉贵说:“我动不了了。”高使大为惊恐:“这可怎么办?”厉贵说:“没事,我有破解的法子。”他拼尽全力拿过木架子上的一把杀羊刀,照自己胸口就刺了下去。
在羊肉馆打杂一年,厉贵对这把杀羊刀再熟悉不过了,他刺自己这一下并不用力,可这一刀见血封喉,他挣扎了几下,竟当场断气了。
高使赶紧报官,县衙派人来看了看,因为厉贵是逃难来的外乡人,底细不详,也不知道有没有亲属,而且当时羊肉馆里的客人眼见他是当众自裁,不是他人行凶,就走了个过场,撂下一句“心存不善,神鬼诛之”,此事不了了之。
厉贵死后,幽丰县再也没有出现“买命”的布包。李亦白参加了当年的乡试,杜华容的身体也慢慢好了起来。后来,上头派来一个新县令,自此幽丰县再也没有鬼神之说,百姓安居乐业,一片祥和。
有天晚上,羊肉馆打烊之后,高使接待了两个客人——李亦白和杜华容。三个人相对无言,只是喝酒。半晌,高使开口道:“我向二位谢罪,要不是我收留厉贵,也不会有之后的事情……”原来,高使好心收留的外乡人厉贵,其实是个采花大盗,惯在夜里扮鬼祸害良家女子。李家小妹被他侮辱后,羞愤难当投湖自尽。与李小妹有婚约的杜公子暗中追查,查到了厉贵头上,却被厉贵一棒子打在后脑上,成了傻子。李家和杜家告上县衙,可县太爷却将此事归于鬼神作怪,不肯受理。投诉无门,冤案不能昭雪,李家双亲先后离世,只剩李亦白一人,杜华容则抱病卧床不起。
杜华容给高使倒了一杯酒,说:“要不是高兄来找我和李贤侄,我们也没有机会让恶人自食恶果。”李亦白早已泪流满面,也端起酒杯,“设下这买命圈套,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爹娘和妹子在天有灵,可以安息了。”
高使扭头看了一眼木架子上的杀羊刀,当时酒里的毒只是让厉贵浑身无力,可沾了刀上的毒之后,两毒相遇,这才彻底要了厉贵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