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本、文献、文化三位一体“研红”

作者: 唐宇红

古典名著《红楼梦》从手抄本开始流传至今,将近二百七十年了,然而真正读懂《红楼梦》的人寥寥无几。许许多多的人通过考证和索隐等各种方法,从不同的渠道考证《红楼梦》的作者、内容和创作时间等,发表各种见解和观点,其中的奇谈怪论无所不有,甚至以错误的方法导致了错误的结论,其根本的原因是没有找到正确的方法和路径,没有真正读懂《红楼梦》。笔者认为,只有坚持文本研究、文献研究、文化研究三位一体,才能全面正确解读《红楼梦》。当今在这方面做得最好的人,应首推资深媒体人岳晶艳,她在网上推出的《破解红楼梦》《串讲红楼梦》系列视频,文本与文献、文化互证,逻辑严密,前后照应,讲解透彻,学养深厚,应当是真正读懂《红楼梦》的人。

何以如此错解《红楼梦》?

《红楼梦》文本的开放性、版本的多样性、阅读群体文化层次和解读方法的不同,导致对《红楼梦》的解读五花八门。

一是对内容的解读五花八门。

1、片面解读。比如,考证派红学受胡适“曹雪芹自叙传说”的误导,掉进“曹家沟”不能自拔,深入考证曹寅家世和所谓的曹雪芹生平,执意“曹贾互证”。在此基础上,就小说论小说,深入分析《红楼梦》的表现手法、艺术特色和人物塑造、性格特点,阐述描写的主要内容和主题主旨,特别是提出《红楼梦》揭露封建社会的内部矛盾,具有反封建的进步意义。笔者认为,这样做是远远不够的,也是十分片面的,试想一下,如果对《红楼梦》隐写的真实内容都搞不清楚,即对作者创作的真正动机和寄托的思想感情都搞不清楚,分析主题主旨又有什么意义?再比如,蒋勋先生把《红楼梦》当“佛经”来读,刘再复先生把《红楼梦》当“文学圣经”来读,固然不是不可以的,但也十分片面,《红楼梦》表达的思想内涵和文化精神十分丰富,决不止这一点。

2、错误解读。比如,索隐派的不少人主张《红楼梦》背后隐写的真实内容,反映的是明末清初这一段历史,即所谓“明末清初说”,包括悼明之亡,揭清之失,南明抗清等,而且认定作者一定是明末遗民,以蔡元培、潘重规等人为代表。还有人认为,作者真实身份是明朝朱元璋的后代。持“明末清初说”的人认为《红楼梦》是反满作品,主要理由大体有以下四个方面:一是与对“末世”的理解有关。他们认为书中的“末世”就是明清更替时期。二是与所谓的明朝相关的字和词的理解有关。有人认为,林黛玉所谓“草木之人”,“木”指朱氏祖先的“赤心木”图腾。《说文解字》中“朱”,就是“赤心木”,故“木”即是“朱”,“朱”即是“木”。“草”字源于“绛珠仙草”,“红”即“朱”,“珠”谐音“朱”,“绛珠仙草”就是林黛玉暗指自己是浸满血泪的朱明王朝。也有人认为,“木石前盟”的木、石合起来为“柘”,而“柘城”乃朱襄氏故里,暗示朱姓发源地,通过“朱”来代指明朝,林黛玉“玉带林中挂”,崇祯皇帝煤山上吊自杀,正好吻合。因此,林黛玉影射朱明王朝的崇祯皇帝,《红楼梦》“怀金悼玉”悼的就是明朝。三是与所谓的清朝相关的字和词的理解有关。有人认为,金、水国、东风等都代表清,“葫芦”谐音“胡虏”,胡虏、雄奴、犬戎、腥膻等词汇都是骂满清的。四是与对一些特殊的日期如三月十五、四月二十六的理解有关。他们把这些日期与“甲申国难”“史可法殉国”“扬州十日”等联系起来,再加上林黛玉《葬花吟》《秋窗风雨夕》《桃花行》,贾宝玉《红豆曲》《芙蓉女儿诔》等诗词表达的哀婉悲伤甚至椎心泣血、痛彻心扉的情感,认为这是祭奠死难的百姓和挽救明亡的英烈,哀悼中原华夏王朝的灭亡和汉族失去故国家园。

关于辱骂满清甚至抗清的问题。雍正帝在《大义觉迷录》中指出:“不知本朝之为满洲,犹中国之有籍贯。舜为东夷之人,文王为西夷之人,曾何损于圣德乎?”“舜为东夷之人”出自孟子,显然雍正帝借此将满洲视为“大舜正裔”了,其与宝玉称咱们是“大舜正裔”如出一辙。雍正十一年四月二十八日:命著述不必忌讳“夷、虏”等字。谕称:中外者,地所划之境也。上下者,天所定之分为。“夫满汉名色,犹各省之各有籍贯,并非中外之分别也。若昧于君臣之义,不体列圣抚育中外、廓然大公之盛心,犹泥满汉之形迹于文艺记载间,删改夷虏诸字以避忌讳,将以此为臣子之尊敬君父乎?不知即此一念已犯大不敬之罪矣!嗣后临文作字及刊刻书籍,如仍蹈前辙,将此等字样空白及更换者,照大不敬律治罪。”命各都抚、学政、有司张贴告示,使穷乡僻壤咸使闻之。从前书籍有情愿填补更换者,听其自为之(见《清史编年·雍正朝》)。其实,《红楼梦》刚诞生之际,其抄本是最先在满清王公贵族中传播的,永忠、明义、墨香、弘晓等都对作品把玩得很透,弘晓还组织家人小批量传抄。他们是地地道道的满人,他们怎么没认为《红楼梦》中有反满思想呢?乾隆帝也看过《红楼梦》,如果书中有反满思想的话,皇帝弘历为什么对此没有反应呢?当时满清皇帝和王公贵族的态度,就足以证明“反满”之论是多么地荒谬!

还有人认为,《红楼梦》的作者绝对不可能是满清贵胄,主要依据:一是因为《红楼梦》是小说,文本首先就说明了民族的起源神话,汉族的起源神话是以女娲和盘古为首的。二是正、邪二气论,书中贾雨村对贾宝玉秉性的解释,出自宋明理学的气性学说,代表了贾雨村对这些人物的认同。三是伴随着这些秉承正、邪二赋说的人物,《红楼梦》的诗词曲赋从汉族的楚辞走来,一路上都是汉民族的唐诗宋词,连娱乐游戏也是汉族的,与满族的文学娱乐根本没有必然的联系。四是《红楼梦》还具有明显的戏剧化特征,作品罗列的数十个戏剧无一例外是汉民族的戏剧,《红楼梦》作者借用戏剧手法塑造了一大批鲜明生动的人物形象。笔者认为,这也是对《红楼梦》的误读。清代极重文治,特别是乾隆皇帝精通儒家经典,深谙儒家文治之道,坚持以文治国的方针,不遗余力地进行文化建设,形成了“文治之极盛”的崭新局面。著名清史专家戴逸教授所评:“清代载籍之富,学者之众,流派之多,领域之广,业绩之丰,为前世所罕见。”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下,如果《红楼梦》中涉及耶律雄奴、犬戎的表述不是反满的话,清朝统治者以“大舜正裔”自居,“崇儒重道”,坚持“以文治国”,那么,书中的“崇舜”现象和整个文化传承包括女娲补天等所谓汉民族神话故事、儒家思想、宋明理学、唱汉族戏曲等,都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不能简单地据此认定《红楼梦》作者一定是汉人,肯定不是满人!

3、胡乱解读。比如,“红学泰斗”周汝昌先生后期提出的五花八门的奇谈怪论,诸如曹雪芹的妻子是史湘云,也就是脂砚斋和畸笏老人;贾宝玉不爱林黛玉而爱史湘云,林黛玉即“麟待玉”;神瑛侍者不是投胎贾宝玉而是甄宝玉,“绛珠误认了恩人”;“木石姻缘”和“金玉姻缘”都是指史湘云和贾宝玉的关系,金麒麟的故事,才是宝玉的真姻缘;“湘云才是一部《红楼梦》的真正主人公”,“《红楼梦》可称为‘云之梦’”,“也可题作《双麟记》。”《红楼梦》写了九层“金陵十二钗”,共一百零八钗,以对应《水浒传》一百零八将……这完全是对《红楼梦》的胡乱解读!即使这样,刘心武先生仍然认为,《红楼梦》解得最好的就是周汝昌先生。千奇百怪,简直荒唐至极!

4、戏说红楼。比如,刘心武先生的“秦说”,他认为秦可卿是废太子胤秖的女儿偷偷送到贾府养大的。康熙皇帝虽然两立两废皇太子胤秖,并且将其圈禁,但胤秖的子女仍然是康熙皇帝的孙子、孙女,这种血缘关系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史料记载,废太子胤秖一生总共育有26个子女,在他去世时只剩下15个,其中女儿有5个,儿子有10个。雍正对这15个子女很和善,女儿全部被封为郡主、公主,儿子也给了亲王、郡王的封号,均得以善终。胤秖有什么必要单单把一个女儿藏在所谓的贾家养起来?刘先生显然是在戏说《红楼梦》!

特别需要说明的是,由于考证派红学自1921年以来至今,“独霸”红学界一百年,深刻影响了几代人对《红楼梦》的认识和理解,从而导致不少人认为“曹雪芹自叙传说”就是最权威的终极解读,他们自己没有真正读懂《红楼梦》,也不敢怀疑权威,盲目信奉考证派红学大家的观点,一旦发现别人提出的观点与考证派红学大家的观点不一致,立马就认为是制造噱头,或者标新立异,故意吸引读者眼球。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真正喜欢研读《红楼梦》的人,一不为名,二不为利,完全是真喜欢、纯爱好!

二是对作者的认定五花八门。

对于《红楼梦》的作者,网上说大约有160多人。中国红学会名誉会长李希凡先生说现在已经考证出65个作者,这与莎士比亚戏剧是否出自莎翁之手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当前,考证派红学认为《红楼梦》的作者是曹雪芹,而且这种观点自胡适先生1921年提出至今,一直占主导地位。但是,这种观点从提出至今也一直受到质疑,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包括作者在内的考证红学的整体观点越来越受到严重质疑和挑战。有的人认为,要考证《红楼梦》的作者是曹雪芹,必须满足以下几个条件:(1)历史上确实有曹雪芹这个人,同时,有他写《红楼梦》的记载。(2)史料真实可信、无异议。(3)他有写《红楼梦》的动机(为什么要写《红楼梦》)、时间(有时间写《红楼梦》)、能力(达到写《红楼梦》的水平)、风格(书中风格与其身份相符合)。经过周汝昌、冯其庸、蔡义江、端木蕻良、王利器等一大批红学家考证,一是辽东《曹氏五庆堂族谱》正本、副本上根本没有“曹雪芹”这个人;二是目前发现的清代档案和其他文献资料如《八旗满洲氏族通谱》,也没有记载“曹雪芹”这个人;三是根据现有资料,清朝所有直接认识曹雪芹的人,都没有说过他写《红楼梦》,而所有说他写《红楼梦》且又跟他同一个时代的人,都不直接认识曹雪芹;四是所谓的“曹雪芹”不符合开篇讲的“半世亲见亲闻”“背父兄教育之恩”等几个条件;五是假使是所谓的“曹雪芹”,他祖父叫曹寅,号雪樵,他为什么不避他爷爷的名讳?书中也有几处有“寅”字,这又作何解释?六是假使是所谓的“曹雪芹”,书中焦大醉骂“扒灰的扒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柳湘莲说“东府除了门口两个石狮子干净,其他都不干净”,他家族的人真的这样不堪吗?做这种事的人到底是谁?诚如是,这还是“诗礼簪缨之族”“翰墨诗书之族吗”?另外,他与自己的家族有什么样的仇恨,这样揭自己家族的短,骂自己家里人?综上所述,所谓的“曹家红学的八大证据”,即袁枚的《随园诗话》,敦诚的《四松堂集》,敦敏的《懋斋诗钞》,裕瑞的《枣窗闲笔》,富察明义的《绿烟锁窗集》,永忠的诗词,张宜泉的《春柳堂诗稿》,曹寅的相关资料,均无法满足《红楼梦》作者是曹雪芹的几个条件,因此,至今依然无法被认同接受。鉴于《红楼梦》人名是因事而设,加上“真事隐、假语存”,笔者认为,所谓的“曹雪芹”应当不是一个人的真名,而是一个笔名或化名。《红楼梦》写的是清朝皇家的事,作者应当是爱新觉罗家族的人。

三是对《红楼梦》内容及作者的多样化解读和考证,看似红学的兴盛和繁荣,实际上是人力资源和社会资源的极大浪费,根源是“盲人摸象”,没有找到正确的解读方法。

网文《误读红楼:红楼梦研究里的尾巴主义》对红学研究中存在的主要问题进行了一针见血的批评。文章指出,由于认识论和方法论的失误,某些专业机构或者高校文学院的专业学者,在进行《红楼梦》研究的过程中对“满纸荒唐言”没有认真把握,对文本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没有认真研究,仅仅从文学层面或者其他非核心方面来研究《红楼梦》,对于“真事隐”和“假语存”认识不够,缺乏主见,不但不能也不敢反驳错误的理论体系,反而始终强化错误的概念,错上加错,顽固不化,长期无法看穿《红楼梦》的故事和宗旨。特别需要指出的是,部分红学家的不读、误读和过度解读,也表现在对红学理论缺乏基本辨识能力,无法去伪存真,无法挖掘真相。在著名的红学家里,没有看懂文本的真义而断章取义和牵强附会的人比比皆是,官方红学家造假对于红学研究造成的危害更大,比如所谓的曹学体系都是错的,脂砚斋仅仅用了一个百家姓的小技巧就让曹学家误读百年。所谓的误读,就是红学家对文本里相当重要的地方采取有意无意的忽略解读,一是根本就不懂,胡乱解读只会让人贻笑大方,因此有意忽略;二是觉得没有必要,解读出来无关紧要。误读的例子就太多了,旧红学开始就对朝代和地域的把握偏离了正确方向,后来胡适、蔡元培、周汝昌的误读一直没有被澄清,包括对文本的误读,对诗词曲赋的误读,对不符合逻辑内容的误读,对批注的误读等等,简直举不胜举。还有过度解读,一种属于过分解读《红楼梦》文本里的典故,导致典故的真实用意消失;一种属于捕风捉影,把没有秘密的文本硬生生读出不存在的秘密来,却把相邻的有秘密的地方放过;还有一种属于不顾逻辑不顾事实,强行把小说中的角色和现实历史错误朝代和错误地域的人物划上等号,曹学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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