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树叶的内心住着可爱的兽
作者: 杨清敬碎玉
沉默的玉石能雕出一束穗
边角毛料的故乡,也总有蛙声
第一声哭泣的伤口
被相聚的词语覆盖,这是一句诗
那个闪光的冒号
说着自己的心事,那是母系的手镯
发光的手和翠绿的线条
圆润的今天,像时间的雕刻
碎落一地的石块蕴含分针的影子
影子上的动作,那是舞蹈
那是我们相聚碰撞后掉下的
一块玉石的边角毛料
最后,我们互赠玉石
这多像一个传奇
多像浪漫主义的时间
被我们按在生活的桌上
做填充活着的修饰
林中木屋的窗
神奇的房间吗?在天边的哪个方向
那里有肥沃的气息,山和谷的漏斗
山的背面长着松树,树林里
松鼠觅食,溪水声扫它毛絮的灰尘
他在星期六的深夜,谜一般地沉默
视觉神经无法触及桌上苹果的甜
酸的事件,在酸里发酵词语
苹果的声响是形容故乡的词
角落的人影是自我命名的流浪者
异乡人的身影是一缕摇晃的炊烟
有时猫来,猫的语言像他心中的词
不敢说出,保持蜷缩,突然惊跳
像我一样,烟头灼伤的不是手指
静止的状态不适合画画
琢磨颜色,恰时涂抹
窗外的深邃……穿梭在林中
蜻蜓长出八月的翅膀,带我飞
彩色的阳光是一道移动的彩虹
风吹窗户,关关合合,房间挤进了
无数个八月的影子,却也空空荡荡
——窗台放牧着风,风贴着地面吹……
在葡萄架下
多久了,我种下的葡萄
总把成熟伸向土地
明媚的甜意肆意猜测钟摆
有序地指挥月亮
如何把夕阳从枝头推向园门
再沉入村外的山冈
有时,我就静静地坐在葡萄架下
虚妄的声音,揣测风如何吹进土里
把葡萄架下桌上的茶水喝淡
把日常的语言随意说出来
把愁眉的失眠提前紧锁在咖啡的苦里
苦的等待,像蜜蜂亲吻今天的天气
局部有雨,彩虹找到故乡
我们习惯用答案去寻找问题
有时,葡萄打结的藤上冒出的枝
结出的葡萄更是味觉需要的葡萄
有时,给葡萄翻土
让风的灰烬重新在阳光下结出葡萄
我应该是和葡萄一起的
把日子放在抽藤上,数着一个个日夜
一次次将夕阳挂在枝头
定位
目的地在出门前规划的旅途上
终点是水库,人们在垂钓,今天是星期二
我到这个水库钓鱼——搓饵,打窝,抛竿……
我不知道抛下去的鱼钩,会不会钓起鱼来
如果钓起来,是鲫鱼还是鲤鱼
钓起来后,是放生还是煮酸菜鱼,或是腌干鱼
坐在水库边,我做着无用的思考
这多像活着的悖论,多像一个人立于人群中
构成社会的一部分
十七层的高楼我住十四层
高层建筑阳台上,玻璃被云层的颜色分离
鸟群的视野在十四楼的竹子绿植停下
鸟群变美,楼下花园的孩童寻找鸟鸣的方向
三里外的桃园将季节划分为平面与立体
站在顶楼,十七楼的天空,依旧能聆听人间的词语
但抬头的一瞬,又很近地与诸神对话
安居于此,胸中的风自遥远的故乡来,那些摇曳
则是对往日的漂泊进行梳理
无论生活在哪里,我们都需要一个院子
花盆的土壤深锁草莓熟透的秘密
在春天,那么多植物都在忙着发芽,忙着开花
我们也一样,守着黄昏,在十四楼聆听十七楼的对话
镜与像
每年春天我都会在阳台的盆里种菜
煮青菜汤时,食之清苦平淡
如偷闲的日子,在高楼的菜园里
回忆度过的每一天,不再漫长,就是一瞬间
我就三十岁了,回忆的过程
短暂如叶片的虫啃食出的形状
错落着天气的变幻
苍茫的一季,就是虫的一生
林中回音
我从乡里到了城市,又在城市尝试
顺从一个雨季,干净的影子
总想带我回到离开前盛产鸟鸣的故乡
林中有回音
近一点,溪水推着山谷往低处走
稍远一点,就拥有一棵树和一朵云
再远一点,清晰的森林和天空缝补视野
更远一点,就是春季的第一场雨洗净了冬日的聒噪
无数次到达一个地方,久违的感觉都沉浸在新的时间里
无需抬头,闭上眼旧梦会回到身前
这是时间覆盖时间,每次呼吸都是新生
想象树叶的内心住着可爱的兽
二月有雪,雪落在眼睛瞩目的山顶
我走进身前的山,山的模样排列着整齐的风
树立在风里,摇晃的光影——
我想象树叶的内心住着可爱的兽
他喝雪水时,山里的风很清爽
他听叶片撞在一起时的沙沙声,风吹着
土地的沉默走,他跟着时间的速度
每一次日落,他都想拽开枝干,飘摇而下
抖动成为一种现象,可爱的兽
会在某天的月圆之夜
与无数落叶在泥土里同风狂欢,消融
又安静得像在数过去的日子
风扫净的地面,落叶在这个季节重新铺了回来
疾跑术
一天之中,身体缓慢经过
竹林、山冈、藕塘、树影。日落时
夕阳围拢而来,流淌在水面的光
一只鹭穿透时间,波纹卷起影子
奔跑的时间加速流逝,苍老瞬间被年轻包裹
船只还在运送落日,此时被标注的晴朗
会给未来写一封星期一的信:通往岸边的路
贴着岸边的波浪走,而我坐在石头上
住在三月
住在三月吧,乘凉的树阴都是新的
带着花香,肩上的花瓣,保持下落的姿态
拖拽疲惫的身躯,深入阅读田园的风光
摄影爱好者,像大多数人一样
在日落时分走出家门……那熟睡的麦田
正在醒来,不可远观,邀近风入怀
有幸树枝上的鸟鸣,折叠旷远
一首歌:夺路而出,三月的脚本
正被夜里的灯一一点亮
郊区
根植于泥土:长出的是墙,陷入的是坟墓
取水的地方产蛇,火车过站后仍有声响
三兄弟同姓,在夜里打开三盏灯
村里百户人家,用相同颜色的灯泡
河水的梦里,河水的故乡盛产蛙声
水稻的根部鱼儿在觅食
火车开走,停在百里外的城市
过了这一季,车厢的声响摇晃着谷仓……
是否米白的月亮在方言的粥里
趁热饲养我暗处的饥饿
大哥的火塘,三弟的厨房
我听火车过后,开窗看火车上方的月亮
与友书
从哪里出发,到了现在这个地点
恰时与你坐在这张桌上
共进晚餐,然后互道珍重
心中相似的故乡——
草木的肩上,流水的内心
那些远去的岁月留下的痕迹
此刻,灯光摇晃出地上的碎影
像是脚印串起一座隐秘的花园
——等风过
那些身体遗留的词语
纷纷站立,你我
相互搀扶着心中的一盏灯
狂想记
打开抽屉,是选择拿出一根火柴
还是剥开一颗糖:是抽出笔记本
还是把抽屉锁上?我想不起装进了何物
又要拿出什么物件
切一个西瓜跟吃一个香蕉的道理
区别在于谁来切,谁来吃
或是我来切,谁来吃
跟喜欢这件事没有必要的联系
柿子树只结十月的柿子
有人却从树下走回了家
而我面对某一物
只想说声:你是我此刻的专注
长大
偶尔拥抱一下,三十岁后
夜黑时流下的一滴泪
晶莹的灯光
影子给杯盏依靠
而黎明的露水
纯净地养活眼里的洁白
人的一生,冷了就牵挂温暖
来自季节内部的甜蜜
像小时候,拾一把树叶扔进冬季的火塘
保暖的动作只需搓搓手
无主之河
在守望里
茶和季节,浓绿色和水的倒影
石头的故乡,鱼的骨头
以及记忆的粉末
果实都在秋末找落地的地点
我称之为宁谧。想起落日
那是兰花开放的季节
我从草丛经过
有一片画眉的羽毛,留下飞的痕迹
午后公园散步
午后的公园里,广场舞与民谣歌手的长发
交织在一起。来回奔跑的孩子,呆立的刹那
像我一样。在阵雨过后的广场上,偶然的片刻静默……
目光盘踞在所有见到的植物花苞上
湖面平躺成钟盘,波纹推送时间,送来夕阳
和薄雾萦绕的梦境——许多年后
夕阳依旧在阵雨后来临,歌声在无花果树上成熟
和我一样,积满光的脚印也是一面小小的湖
深巷与天空
田园犬的眼里有一面湖,它蹲在院子
有阳光的地方,门口的桃树有几片叶子落下……
这一切就静静地变换着
为了蜻蜓的翅膀变成彩虹的色彩
我盯着,身体倾斜,又立直
钟摆一样旋动。身后的山
像一块变色的大幕,陈述故乡这个词
所拥有的画面在后来的日子成为影子的参照
将灵魂的虚无摆在面前——低着头
小时候喜欢错综的小路,长大后,走的路太宽
背向走,重新纠正走路的姿势,知道了胡同
老家的胡同,就是小路,蜿蜒细长……
迷路时的状态,像是奔跑过我身边的小孩
用我小时候的表情告诉我:
路旁的核桃树、喜鹊,是他的核桃树和喜鹊
而我的却成了核桃坚硬的壳
和埋进泥土的羽毛
天空明净,云在酝酿秋野的成熟
窗外一只猫跳跃而过,茶园集体发声
吞吐云雨,泥土的气息徘徊着,人影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