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

作者: 仇士鹏

最近,我的身体颇有些想要“造反”的意思。

起床后,我就开始感到头疼,明明身体处于低血糖的状态,头却是高压,像是顶着一块很重的铁。这种疼能持续一天,脑袋还经常出现一阵阵眩晕。唯一的好处,就是当我躺下,陷入枕头的柔软后,马上就能睡着,而且很沉。

我的眼睛开始疲劳,看东西的时候要缓上一会儿才能聚焦,时不时会有些瘙痒感,非要揉一揉才能舒服些。肚子也不甘示弱,吃下去的东西不易消化,全堵在胸口,喝杯水都觉得撑得慌,若是想把这种感觉压下去,它马上反酸。舌头不耐烦了,生出水泡和溃疡,配合着肚子闹腾起来……

大病没有,小病缠身,那烟熏般的黑眼圈,都能和“国宝”大熊猫一较高下了。

这半年来,好几个月的月工作时长都在四百小时以上,在家的时间加上通勤,都没有在公司的时间多。朝九晚六的老同学问我:“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我说:“这是生存。”

毕业前,同学曾对我说,工作三五年后,买个江景房。他畅想的未来,就像他在那套大房子的落地窗前能看见的一样辽阔、绚烂。我听得心潮澎湃,一声“我也想”紧跟着脱口而出。

工作后近半年,同学就实现了这个梦想。2023年底,他父亲来看望他,顺带着去新开盘的售楼处逛了逛,全款买下一套180平方米的江景房。他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骑着电动车下班,衣领里被灌满了刺骨的寒风。我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脚上破了洞的袜子扔掉,揉一揉脚趾上勒出的一圈红印子。

此刻,我莫名地想奢侈一回,点一个平日里垂涎已久的烧烤尝尝。

其实,我对这样的落差感倒也不陌生,只是每次遇到时,我都有些无从招架。读书,让我拥有了更高的眼界,身边有了更多的朋友,很容易就把彼此放在同一个坐标系里比较,而忘了自己的脚下从来都只有自己的影子。有时我觉得,我有的只是通往更加光怪陆离的世界的一张门票,但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标示着“禁止触碰”。我套着鞋套走完一圈后,默默地从出口处出来,即使口齿能生出茶韵,形影能晕开月华,也终究改不了兜里只有一团“西北风”的事实。

所以,我只能拼命奔跑。

我最近常听一首歌《我不相信》:“我总听人说有些事早已注定/认命就该是我们生命的含义/已有多少人执着得遍体鳞伤/多少人倒下就没能再站起。”我不想认命,每个人都不想认命,至少在某个时间段,我会这样想,并坚定地宣誓。

仔细回想一下,从入职以来,我就再也没有看过电影,没有爬过山,没有看过鸽群披着朝霞或晚霞盘旋、飞翔,就连曾经在纸上一字一句积攒大学生活费的写作也渐渐减少。在文字的虚幻里,写尽了风花雪月后,支撑着我继续写下去的,还是“赚钱”——这个仿佛出现在文章里就会坏了一锅好汤的词语。既然有能力在工资之外加一把柴,为什么不去砍呢?

所以,我在出差的高铁上写,在应酬完回酒店后写。对我而言,一张几十元钱的汇款单就能治愈落枕了的脖子。在这点上,我倒是复刻了父亲的性格,不过他的快乐阈值比我低,十几元就能让他的胡子“颠”起来。

昨日,我在网上看到一个视频:一条鱼在地上蹦跶。“啪叽啪叽”,习惯了水的身体一次次摔在地上,再一次次弹起。任凭砾石磨过身体,也不管模样怎样狼狈,这条鱼翻来覆去,滚来滚去,拱着,撅着,挪着,蹭着,只为往前。人只需几步就能跨越的距离,它却要费尽全力。而在还有一段路的远处,粼粼的波光在闪烁。

我不知道此刻我身上的疼痛是不是就是那条鱼的遍体鳞伤。

我只清晰地听出了视频的背景音乐,正是《我不相信》:“为什么我的明天由你来做评判/绚烂彩虹只矗立在你的天空里/谁说放任自流只能是我的彼岸/苟延残喘注定是我的命运/我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

每一块疼痛的骨头也一定是在不相信地呐喊,沉默,或声嘶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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