厘清中国经济大逻辑

作者: 钮文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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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统计数据看,中国经济8月份呈现回暖态势,但风险挑战依然存在,尤其需求不足更是主要矛盾。怎么办?第一,需要我们静下来,全面检视和梳理,搞清问题的内在诱因;第二,抓到“纲”,纲举才能目张。

犹如诊病先验血,检视经济病症先要检视金融,因为它是经济肌体的血液。

检视金融我们发现,金融短期化趋势会同时导致经济承受“压力”。比如,金融短期化会导致股权资本稀缺,股市虚弱,同时削弱企业创新性供给能力;进一步而言,股权资本稀缺会导致短债长投,债务规模和风险“因短而高”,而且当债务杠杆超过一定的边际,投资需求受阻,内生性动力弱化。再比如,金融短期化会导致政府“债务与投资期限错配”,进而导致地方财政和政府债务一并陷入流动性困境;对实体经济而言,金融短期化实际是金融“明松暗紧”——短期货币一大堆,但满足实体经济需求的长期资本稀缺,不仅长期压制GDP增长,而且不断弱化资本市场走势,进而影响老百姓对经济温度的感受,预期不断弱化。如此等等。

当然,除了金融短期化,还有许多其他问题,我们都需要一一梳理,找出真相,尽最大可能兴利除弊,铲平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障碍。尤其需要防止的是:那些不易被看清的、复杂且背离经济目标的“技术机制”不仅得不到纠正,反而在各种嘈杂的说辞中被掩饰。

从源头上加厚长期资本

7月2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明确提出:要活跃资本市场,提振投资者信心。但从现实看,许多问题长期困扰中国资本市场。这其中固然存在大量机制问题、监管问题,但更为根本性的问题是什么?诚如证监会主席易会满2022年8月1日在《求是》杂志撰文指出的那样:“总的看,我国不缺资金但缺资本,尤其是缺创新资本的问题比较突出,在传统行业投资增速下行压力加大的情况下,这一结构性矛盾更加凸显。”

什么是资金?短期的货币流动性;什么是资本?适宜稳定而长期,甚至超长期投资的资金,它是股权投资的基础力量。所以,可以认为易会满说的实际就是金融短期化问题:短期的钱一大堆,而实体经济高质量发展所必需的长期资本短缺。

什么原因导致这样的金融结构扭曲?“单一利率调节”的货币政策方式。

根据“M2=基础货币×货币乘数”这个公式,在“单一利率调节”的货币政策方式之下,GDP规模不断扩大所必需的M2增长,将主要依托于货币乘数的不断提高,而基础货币数量却保持平稳。就目前而言,央行基础货币发行始终保持30万亿元左右不变,但中国的货币乘数已经高达8倍。

必须明白的大逻辑:第一,货币乘数过高,意味着商业金融机构通过“存款变贷款、贷款变存款”的方式派生了过多的金融杠杆,而且“存变贷、贷变存”的周转速度越快,则意味着金融运行周期越短,这是导致金融短期化的根本源头;第二,金融期限越短,债务规模越大,杠杆率越高,这就好比“木料越短,建房所需木料总量越大”;第三,当金融期限短到一定程度,企业会规避“短债长投”的流动性风险,于是,货币流动性再大,企业也不借贷,这就是所谓的“流动性陷阱”。

在破解资本市场困境的问题上,两大供给缺一不可:其一是制度供给,要以完善的法律制度规范市场,大幅提高上市公司品质;其二是海量的长期资金供给,这就要求金融市场能够生成更多的长期资本,为资本市场健康成长提供坚实的基础。

传统观念认为,资本市场是储蓄转化为投资的场所。所以,资本市场的资金必须源自老百姓的储蓄。但现代金融理论认为,金融问题是系统问题,激励经济同时破除债务杠杆有效的方式是:整体金融系统长期化、资本化,加厚企业股权资本,在激励企业创新发展的同时,降低债务率,去除债务风险。美联储前主席伯南克更是直白地指出,央行发行的基础货币是永远不必回收的债务,功能上属于“国家资本”,所以破解债务杠杆的有效方式,就是大规模释放基础货币,甚至是长期基础货币,推动整体金融系统更多生成长期资本,大幅增加资本市场可用资金。

正因如此,破解当前经济难题:第一,需要央行以期限结构调整为抓手,实施金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多供给长期资本,而非短期资金;多关注资本流动性的充裕与否,而非只注重货币流动性。为此,央行需要破除依据新自由主义货币理论所构建的、“单一利率调节”的货币政策方式,充分意识到,金融短期化不仅与资本市场发展需求相悖,而且与实体经济发展需求相悖,更与科技创新发展需求相悖,同时很可能导致“流动性陷阱”。

第二,需要央行从货币供给端出发,在寻求M2合理增长的前提下,大幅提高M2的品质。具体而言就是:加糖降水——在大幅提高基础货币,尤其是长期基础货币成分的同时,压低货币乘数。以此规避单纯依靠货币乘数推高M2的过程,逆转金融短期化趋势,促成资本金融、长期金融的快速发育。

无论是为实体经济服务、支撑中国经济创新发展,还是化解债务风险、激励资本市场健康成长,构建强大的资本金融已经刻不容缓。

避免似是而非的概念

理论上说,M2增速过快是导致通货膨胀的根源。但我们必须牢记:M2=基础货币×货币乘数。按照基本概念:基础货币是央行以国家信用为基础发行的货币,亦称外生货币或高能货币;基础货币之所以被定义为高能货币,是因为基础货币在商业金融机构手中,可通过贷款变存款、存款再变贷款创造出数倍于基础货币的“派生货币”(亦称内生货币),其派生倍数则为货币乘数。

所谓“大水漫灌”应指:M2增速过高。但现在,许多人把央行投放基础货币视为“大水漫灌”,只要央行实施逆周期调节——降准或增加MLF投放,立即就会有人说,央行放水。这样的说法实际已经对社会构成误导:第一,完全混淆了基础货币和M2;第二,央行投放基础货币未必导致M2增速加快,因为货币乘数可能随之降低;第三,把央行基础货币投放简单粗暴称为“放水”,势必引发社会对通胀的担忧,从而阻碍货币政策的正常实施。

所以,第一,我们必须在货币问题的表述上力求精准,不使用“大水漫灌”这种似是而非的概念;第二,权威机构不仅要向公众解释经济数据,同时还应担负起向媒体和公众解释专业问题的职能,这有利于提高全民的经济、金融素养,有利于政府目标的达成,有利于正确引导市场预期。比如,不能把基础货币投放简单混同于M2高速增长,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并不难,但有必要不厌其烦,反复解释;再比如,物价上涨未必是通货问题,这个道理讲清楚也不难,但也需要不厌其烦,反复解释。

化解地方政府债务不能因噎废食

地方政府只会乱花钱,而必然存在道德风险?在中国,这几乎成为一些人“不假思索的认定”,就像“国有企业必定低效”一样。但事实如何?尤其是经历数十年改革之后,正确回答这个问题,似乎已经变成了“该不该结合货币政策破解地方政府债务困境”的最大障碍。

我们需要看到:第一,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大力实施税制改革,强化了预算约束。典型案例是:2018年3月13日,国务院向十三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作了 《关于国务院机构改革方案》 的说明。该方案第二款第十一条明确指出:“改革国税地税征管体制。将省级和省级以下国税地税机构合并,具体承担所辖区域内的各项税收、非税收入征管等职责。国税地税机构合并后,实行以国家税务总局为主与省(区、市)人民政府双重领导管理体制。”这无疑大大节约了政府税务成本,减少了企业针对税务检查的负担,同时也加大了政府预算约束。

第二,随着大数据、云计算等大量现代科技手段被运用于财政收支,地方大型基础设施建设纳入中央预算管理,置于国家统一规划之下,各级政府“超预算支出”的情况被强力控制,这势必让预算“软约束”成为过去。

所以,绝不能因噎废食,财政方向不尽如人意必须加大改革甚至处罚力度,但货币政策配合地方债务化解势在必行。总体上看,地方政府债务背后大都对应有资产,而且存在较好的收入预期,只是当下或短期内尚无法产生足够的现金流。

所谓债务风险,说到底都是流动性风险,而化解债务风险最有效,也是最重要的手段则是“用时间换空间”。有人说,“用时间换空间”处置债务问题,不过是把这辈人的债务推给下一代去还。这种说法严重错误。我们说“用时间换空间”,实际是等待债务背后的资产随着经济发展而逐渐产生效益,而绝非单纯延长债务期限,而下一代人恰恰是这笔巨额资产的享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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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问题上,中国政府债务与西方国家政府债务具有本质的不同,中国是“财政赤字资本化”——财政赤字用于投资,是创造财富的过程,不仅为当下提供了发展的潜力,也为后人留下了可以“下蛋”的财富;西方国家则不同,它们的财政赤字若用于发钱消费则是典型的财政赤字货币化,为后人留下的当然是债务。

如何“用时间换空间”?三层逻辑之下,重担必然落到央行身上。第一,“用时间换空间”意味着通过债务置换,大幅拉长债务期限,同时有效降低债务利息成本;第二,让商业银行以长期低息贷款置换地方政府债务,不仅违背市场规律,而且在货币乘数高、商业银行长期资金来源不足的背景下,大幅增加10年期以上的贷款,必然放大银行风险,结果是风险转移,有悖化解初衷;第三,必须央行出手,按照前段所述原理,在大规模释放长期基础货币的过程中,以地方政府债务作为工具,(1)为央行提供足够规模的货币政策工具,(2)为巨额地方政府债务市场提供足够的流动性,(3)央行和政府信用匹配之下才有可能拉长债务期限、降低利率成本。

毋庸置疑,当下中国经济说到底,关键在于债务制约。历史证明,地方政府的发展欲望强、干劲大,中国经济就活跃、就发展,反之就会死气沉沉。实际上,让地方政府变冲动为能动,变面子为里子,这恐怕也是提高政府现代经济治理能力的关键。

因此,我们必须辩证地看待地方政府债务问题,既要看到债务,也要看到资产,只有通过发展,让资产尽快产生效益,债务风险才会有效且良性地降低。正因如此,我们没有理由沿用老腔老调,以地方政府存在道德风险为说辞去拒绝货币政策改革,尤其在中央不断强调系统观念的大势之下,各级政府和部门首先要强化系统观念,梳理全国一盘棋,为实现共同目标而齐心协力。实际上,中央多次强调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的“配合与协调”,但我们现在是否已经做到了?需要反思和检视。

厘清中国经济大逻辑2

厘清人民币汇率的一些基本概念

有人说,鉴于美元加息已近尾声,所以人民币不会再出现剧烈的贬值;又有人说,不论是短期还是中长期,汇率测不准是必然,双向波动是常态,不论是政府、机构还是个人,都要避免被预测结论误导;还有人说,要稳定预期,坚决防范汇率超调风险……

上述观点在说什么?第一,“美国加息已近尾声”的意思是,美元指数因加息而走强的趋势已近尾声,所以人民币相对美元指数走高而贬值“也已近尾声”;第二,没人说得清美元和人民币之间怎样的汇率水平才是“均衡水平”;第三,人民币兑美元汇率确实存在“超调风险”。

把上述说法加总是否自相矛盾?第一,人民币汇率之“锚”是美元吗?如果是,我们的汇率制度是不是一种“另类盯住美元”的汇率制度?这明显与“以市场供求为基础,参考一篮子货币调节,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矛盾?

第二,美元指数走高,人民币一定贬值;美元指数走低,人民币一定升值?这其中的关系必须厘清。(1)美元指数涨跌是美元对欧元、日元、英镑等6种(一篮子)货币变动的结果,但6种货币中没有人民币,所以美元指数变动不能说明美元和人民币之间的比价变动状况,凭什么人民币要看美元指数涨跌?(2)美元指数中57.6%是欧元,所以欧元区的经济问题对美元指数影响很大,比如,俄乌冲突等因素对欧美汇率影响巨大,在此背景下,人民币凭什么因“欧元区经济弱化推升美元指数”而贬值?这不是很矛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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