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龄教师:高校退休教师身份的抉择、认同与建构

作者: 张聪

银龄教师:高校退休教师身份的抉择、认同与建构0

【编者按】今年的9月10日是新中国的第四十个教师节。四十年来,我国的教师队伍建设取得了举世瞩目的伟大成就。特别是2023年8月《国家银龄教师行动计划》实施以来,许多来自中东部地区优质学校的退休教师,主动请缨,积极申请前往欠发达地区学校开展支教支研等系列帮扶活动,取得了积极的教育成效。为深入探讨新时代银龄教师的教育贡献及未来走向,2024年6月2日,由东北师范大学教育学部教育基本理论研究院主办、华东师范大学上海终身教育研究院、滇西应用技术大学科研与产教融合处协办,“第一届银龄教师研究学术论坛”以线上会议方式成功举办。会后,《教师教育论坛》编辑部特将部分高水平研究成果整理为“银龄教师”专题以飨读者,期望进一步推动更多研究者关注银龄教师群体及其教育实践,促进相关教育知识生产与学理建构。

摘  要:担任银龄教师是当前很多高校优秀退休教师后的新选项。通过对“二次”成为银龄教师的多个案分析发现,契合国家需求、奉献西部教育以及符合自身生涯规划,是这些银龄教师抉择的前提;理性应对受援高校教育需求、科学确立银龄教师身份、有效沟通援派高校相关部门,能够有效建构银龄教师身份。为此,高校银龄教师正着力建构成为青年教师的关怀者、学生成长的引路人、学校发展的助推者、区域文化的创新者以及自身发展的反思者。这为新时代银龄教师相关政策研制及后续实施提供了宝贵经验与重要启示。

关键词:银龄教师;身份认同;角色建构;资源挖潜

中图分类号:G45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5995(2024)09-0008-07

基金项目:

2023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教育学一般项目“人口高质量发展背景下高校银龄教师资源挖潜机制研究”(课题编号:BGA230259);吉林省哲学社会科学智库基金项目“吉林省知识型退休人才‘老有所为’支持政策研究”(课题编号:2024JLSKZKZB092).

作者简介:

张聪,男,吉林伊通人,教育学博士,东北师范大学教育学部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教育基本理论、教育领导与管理研究.

随着人口老龄化趋势的逐渐加剧,切实推动更多优秀高校退休教师转变身份、“发挥余热”,成为西部地区一些高校极为渴盼的银龄教师,正成为很多中东部一流高校退休教师的身份选项。在国家相关政策工具日益完善的时代背景下,重新审思银龄教师群体个体抉择的原因、方式及其过程,探明其身份认同的内在理路,对于进一步理解高校银龄教师的复杂心态、挖潜高校银龄教师资源、促进相关政策制度完善,具有重要的学理意义与实践价值。

一、问题提出与研究设计

新中国成立75年来,特别是改革开放40多年来,我国始终高度重视人口老龄化所引发的社会连锁反应,并逐渐探索高素质老龄人力资源再开发的有效策略。2018年7月,教育部、财政部联合印发《银龄讲学计划实施方案》,旨在引导更多优秀退休校长、教研员、特级教师、高级教师等前往农村义务教育学校讲学,发挥好优秀退休教师引领示范作用,以期提升农村学校教学水平和育人管理能力。[1]这一方案的直接对象是义务教育阶段优秀退休教师,相比之下,高校优秀退休教师的教育资源更具开发价值。2020年3月,教育部印发《高校银龄教师支援西部计划实施方案》(以下简称“银龄计划”),面向西部地区行业、产业、企业急需的紧缺专业,遴选并组织一批高校优秀退休教师支教、支研,进一步推动发达地区高校对口支援西部地区高校,从而加快补齐西部高等教育短板。[2]针对高校退休教师的这一方案实施后,高校银龄教师所独有的教育教学、科学研究等宝贵资源得以深入挖掘。为进一步整合并挖潜各学段、各类型学校银龄教师资源,搭建国家层面的“老有所为”支持平台,2023年7月,教育部等十部门联合印发《国家银龄教师行动计划》,明确提出“经过三年左右时间,银龄教师服务各级各类教育的工作体系基本健全,服务能力不断提升”,高校银龄教师的主要任务是“推动受援学校提升学科建设、教育教学和科研工作水平等”。[3]综上,近年来,国家始终高度重视银龄教师这一特殊群体,并从多角度探索银龄教师资源挖潜的有效机制。因此,在国家利好政策的有力驱动下,“成为银龄教师”正成为很多中东部地区一流高校退休教师的重要选项。

需要格外关注的是,在“银龄计划”实施的四年多时间内,高校银龄教师群体中出现了这样一种特殊类型的银龄教师:他们先后服务西部两所高校(本文把先后两次在两所西部高校担任银龄教师简称为“‘二次’高校银龄教师”),虽然更换受援学校,但仍然是银龄教师身份,他们比其他银龄教师具有更多的教育体验。那么,他们为什么会这样选择?他们如何理解自身作为银龄教师的独特身份?我们应如何审视“二次”银龄教师带给我们的启示?科学探究这些问题,对理解高校教师身份选择,完善相关政策将有积极意义。

为深入探索并阐明这些问题形成的要因,研究者对七位“二次”高校银龄教师进行了系统访谈。值得注意的是,研究者之所以选择这些研究样本进行多个案分析,其原因在于研究者曾作为一名挂职干部,曾在西部某受援高校专项负责银龄教师工作。即便挂职已经结束,却依然与这些来自中东部地区知名高校的银龄教师始终保持着较为密切的互动。这在很大程度上确保了访谈的效度以及后续研究的真实性。为此,从2023年12月开始,研究者远赴西部一受援高校进行实地调研,现场访谈了其中的一位高校银龄教师。但由于各受援高校相距较远,研究成本过高,其他六位高校银龄教师均采用线上访谈的方式进行,形成了如下的访谈基本信息(相关信息截至2024年6月)。

不难发现,这些“二次”高校银龄教师以男性教师居多,成为银龄教师总时长最长的有三位均是4年。如果从2020年《高校银龄教师支援西部计划实施方案》颁布的时间点来看,这三位银龄教师始终工作在西部受援高校。

二、为何成为银龄教师:高校退休教师的个体抉择

为何成为银龄教师?这个问题涉及到的是银龄教师选择这一独特身份的前提性研判。对于这七位“二次”成为银龄教师的退休教师而言,这些个体在历经第一所受援高校后,而再次选择成为银龄教师,本身即具有坚定的从教意志、执着的教育追求等个体抉择的复杂过程。基于多个案的系统分析,形成如下三个方面的回应。

(一)契合国家需求

积极回应国家对高校退休教师的需求,成为很多银龄教师抉择自身发展路径的首要参考。银龄教师K明确提出,随着老龄化社会到来,要打破学校与学校对口的界限,要把这件事“当作一个国家的事”;银龄教师P也认为,要“契合国家主张,入乡随俗,老有所为”;高校银龄教师F甚至认为,正是因为“银龄计划”,才“提前退休”。在强烈的家国情怀中,很多高校银龄教师主动报名、申请前往国家最需要的地方去,在本应享受美好退休时光之际满足国家对优质教师资源的现实需求。这直接影响了银龄教师在西部高校中的主观感受:银龄教师Z深情地说到“原先感觉支援边疆挺苦的,但教育部、学校重视,保障较好,不觉得苦!”

(二)奉献西部教育

以教育的赤诚之心奉献给西部地区高校,成为很多银龄教师前往西部的重要原因。虽然有的银龄教师(T)承认“西部在教育方面确实比内地要弱一些”,但有的银龄教师(P)认为“奉献也是一种快乐,在这里生活本身就是一种福分”。如果换个角度来看,当前我国高校教师退休制度,并没有阻滞退休教师群体持续开展学术创造;“银龄计划”实际上正是为一些优秀退休教师提供释放人力资本的契机,推动银龄教师在西部高校的广阔舞台持续释放“学术创造红利”。[4]实际上,很多高校银龄教师在其退休之后、在西部高校的讲台上,找寻到了自身再发展的广阔空间。一位银龄教师理性地提出:“银龄计划”对西部高校的支援和推进乃至边疆稳定、国家安全具有重要作用。因此,银龄教师所形成的这种“奉献”,更增添了银龄教师自身对西部教育的深情守望。

(三)符合生涯规划

退休,意味着教师生涯的重要结点,也同时意味着教师迎来了人生的新旅途。在这重要的人生转折之际,因应国家相关政策的推动,很多退休教师将成为银龄教师当成自身教育生涯的新起点。银龄教师K是一位设计专业的知名专家,他认为自己“退休时想干点事”,正好从网上、电视上看到了“银龄计划”,所以就第一个在他所在的大学申请成为银龄教师,而“专业对口”以及“本身喜欢云南”,甚至“已经在云南找地方盖房子”,就使得银龄教师K更加坚定地成为银龄教师。这也或许正是他两次选择云南省内受援高校的重要原因。

就不同职业生涯而言,银龄教师W提出:“老师、医生、工匠,这几个职业越老越值钱,越老越有内容。85岁之前,这三个领域的老人蛮有定力的”。实际上,银龄教师R也提出了类似的观点:“人,尤其是知识分子,往往比较重视自己的意义”;“60-70岁,教授教学和发挥作用最佳的十年,国外大学教师只有身体不好才退休”,而“教学和生产不同,老教授们正好要发挥余热”。对此,银龄教师R鲜明地提出一个重要观点:银龄教师要作为“金种子”而在西部高校中生根、发芽。银龄教师Z也同样认为,自身退休后精力旺盛,没有家庭负担,“银龄计划”刚好在自身退休之际,“有事干,老有所为”;“退而不休,发挥余热”。

就“二次”成为银龄教师身份的影响因素而言,这三个要素交互促成很多高校银龄教师的个体抉择。一方面,虽然契合国家需求是很多高校教师申请“银龄”身份的重要原因,但正是源自国家的需求,直接诱发了这些高校教师“二次”投身于西部高校、接续成为银龄教师。国家需求作为外部动因,直接性地促生了“二次”银龄教师的独特身份,体现了这些“二次”银龄教师至诚报国的教育情怀。另一方面,面对西部教育相对落后的现状,奉献之情与自身生涯规划成为“二次”银龄教师的独特内在动因。实际上,与其说“银龄计划”等政策恰好满足了高校退休教师的现实需求,不如说国家早已重视人口老龄化进程中知识型退休人才的再开发问题,并提前研制相关政策,有力地契合受援高校实际以及退休教师自身发展,从而在外部因素与内部因素的交互中,推动银龄教师“二次”前往西部高校。

三、如何成为银龄教师:高校退休教师的身份认同

如何成为银龄教师?这个问题主要关涉银龄教师进行身份选择的主要途径。对于两次成为银龄教师的这七位教师而言,如何成为银龄教师不仅是方法、技术维度的选择,而且更涉及到如何审视自我的独特身份、更好担任银龄教师等深层次问题。

(一)理性应对受援高校的教育需求

成为银龄教师,不仅源自国家相关政策的制度性身份赋予,而且更在于这种身份落实到某一具体的受援高校中,成为某个受援高校的银龄教师。由此,理性应对那些来自受援高校的教育需求,成为很多银龄教师建构身份的首要任务。

作为先后成为两所西部受援高校的银龄教师,银龄教师F比较性地提出:“XX对来自“985”的教师特别看重,愿意听银龄教师的意见,而XXX则不太好去”;“受援单位因人而异,很多学院领导不是搞教学的,不懂教育教学”。面对一些受援高校迫切的现实需求,银龄教师P认为有一种“强烈的打工感觉——临阵救火的那种感觉”,虽然“教学安排是受援高校首先需要银龄教师完成的”(银龄教师T),但银龄教师R则认为要“多劳多得,每发挥一种作用都有适当的体现,让银龄教师感觉到没有白费力气”,而这恰恰取决于“领导者的能力和高度”,要使受援高校领导认识到银龄教师的“使命、责任、思想内涵的高度、知识储备积累的丰厚”。因此,面对受援高校诸多教育需求,这些银龄教师已经探索出理性应对受援高校教育需求的相关措施。

(二)科学确立银龄教师的独特身份

建构正确的自我认知是银龄教师等知识型退休人员有效发挥社会价值的重要基础。[5]而这些认知主要由自身对能否成为银龄教师的条件性判断、过程性预判以及结果性预期等构成。高校退休教师主动申请成为西部地区高校的银龄教师,正是因其本身所具有的系统性教育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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