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张白纸上生活（组诗）

落 叶

必须要有一种仪式感

最好在黄昏

有一阵风吹来

落叶随风飘动

在看不见的地方停止漂泊

在看见的老地方

放下一生

总有人，不得不往低处坠落

如我，有小忧伤，但不掉眼泪

落叶说什么也不肯让风

抱着我对自己的承诺

重新回到树上

在一张白纸上生活

这很难，犹如骑一朵白云

去天山，寻找雪莲花

但我没有更多的选择

一张白纸时常铺展在眼前

有一大堆词语

要我耐心去排列组合

排列好了，它是一封感人的情书

排列错了，它是一纸投名状

有时，什么都不想排

白纸就带着我

到外面去飞

经常是飞呀飞呀

被一阵风吹刮着

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起成为废物

有时，排不出什么阵势

干脆撕碎白纸

连同细碎的生活一起丢进纸篓

之后，再重新铺开一张

恳请白纸谅解

并答应会静下心

与这些零乱不堪的词语相亲相偎

和朋友聊母亲

这一次相遇，我们只聊母亲

聊她们的身体和怪脾气

聊她们一生遭受的苦和难

聊她们常唠叨父亲抛下她们

去享清福

聊她们经常数落

我们的种种不孝之处

直到不慎聊到她们的百年之事

那一刻，我们不敢吱声

生怕再一张口

母亲真的就会离我们而去

我们不约而同地伸手相握

这个年纪，我们已经没有什么理由可抱怨

有的只是惺惺相惜的心境

我们没有说道别

赶紧转身各自回家

母亲的头发

八十五岁的老母亲

头发如属于她的岁月

越来越稀少

她的头颅也仿佛化雪的山头

除了冷，还露出日子难看的部分

余生，我要耐心地把母亲掉落的白发

一一劝回

让它们回到我头上

让它白着

让它在一生的暗中发出光

在坊上，遇见陶瓷

我相信，一团瓷土

可以在手中仿制

历史深处的容貌和声音

仿制的瓷器

披上刻意的尘埃

一些源自瓷器内部的声音

让我相信，假也可以是一种美

美可以仿制

正如此刻，我站在这些仿制的瓷器前

想与它们做一次交谈

它们只用光回答

似乎沉默，才是历史真实的声音

正如我走在它们走过的路上

泥土里的暗才是最后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