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杀死了塞纳

（文 / 黎明京）

1994年5月1日下午1时许，在圣马力诺的伊莫拉赛道上，一声撕心裂肺的撞车声震惊了全世界——巴西一级方程式车手阿里通·塞纳再也没有能活着走出被撞毁的赛车。

1996年11月26日，意大利波洛尼亚地方检察院通过了检察官的报告。他们得出的结论是：威廉姆斯车队经理和伊莫拉赛道的管理者因过失杀害了塞纳！

如果意大利方面决定审理此案，那么波洛尼亚的法院将在1997年2月份开庭。

世界著名赛车手塞纳去世已有两年多了，但其死亡的阴影仍困扰着世界一线方程式赛车。 

 塞纳的最后时刻

1994年塞纳重返威廉姆斯车队。这完全是威廉姆斯车队经理弗兰克·威廉姆斯努力的结果。早在1993年10月，弗兰克·威廉姆斯与塞纳秘密接触，最终让塞纳离开了效力三年之久的麦克拉伦车队。

塞纳同意转会的背景是，日本的本田公司在1992年退出一级方程式比赛之后，麦克拉伦车队的成绩一年不如一年。塞纳对车队已经完全失望了，最后不得不转会。

弗兰克兴奋异常地在戚廉姆斯车队总部迪德科特提前向新闻界公布了这个消息，他说：“在新的一年里，塞纳将与英国人希尔共同组队，这将是戚廉姆斯车队的‘梦之队’。”

塞纳也表示：“弗兰克·威廉姆斯是第一位让我驾驶一级方程式赛车的人，我取得的第一个冠军使用的正是雷诺引擎。如今，我将要驾驶威廉姆斯-雷诺赛车，这将是我赛车生涯上新的一页。”

塞纳1960年3月21日出生在巴西圣保罗的一个中等家庭。4岁时，当工程师的父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就是一部小型赛车。从此，塞纳就迷上了赛车这项运动，13岁时获得卡丁车冠军。1977年获得泛美卡丁锦标赛冠军，1979年和1980年连续两次获得卡丁世锦赛亚军。 塞纳在FAAP大学的专业是商业，但为了赛车，他大学没有毕业就孤身一人来到欧洲参加比赛，他先后参加了福特1600方程式比赛、福特2000方程式和三级方程式等等。1983年7月，他在英国的多宁顿为威廉姆斯车队试车，这就是他第一次与该队接触。

不过，塞纳在1984年参加的第一支一级方程式车队却是英国的托勒曼·哈特车队（现已经不存在）。第二年，他转会莲花车队，在世锦赛上取得第四。

1988年塞纳转会麦克拉伦车队以后，迎来了他赛车生涯的最高峰，在全年比赛中，夺得了8站冠军，最后取得了第一个世界冠军。他在1989年获得了有争议的亚军之后，于1990年和1991年连续夺取冠军。

此刻，塞纳已经成为巴西的代名词。塞纳也为了表示爱国，他的头盔一直是用象征巴西国旗的黄色，另外，头盔上的广告商只有一家，那就是巴西国家银行。可惜，这个头盔最后没能救主人的命。

塞纳转会威廉姆斯车队时，正是该队处于最佳竞技状态。为威廉姆斯车队效力的英国老将曼塞尔和法国老将普罗斯特分别在1992年和1993年获得了冠军。但塞纳在1994年赛季开始后的前两站比赛中一分未得，其中最让他失望的是没有在第一站——巴西大奖赛上夺魁。他甚至连一半都没有跑完就因赛车故障退出了。

圣马力诺大奖赛是这年的第三站比赛。在排位赛上，塞纳取得第一，但他感到来自贝纳通队德国车手舒马赫的压力越来越大。就在开赛20多圈以后，塞纳的威廉姆斯赛车在一个名叫“坦布莱罗弯”的地方失控，赛FW16S赛车以300公里的时速直接撞上没有摆放轮胎的防撞墙。

塞纳撞车并不是第一次，但这次他没有从被撞成一团的赛车中走出来，是救护人员把他从里面拉出来的。他被直升飞机送入波洛尼亚地方医院。医生在经过4小时抢救后，努力失败，塞纳撒手归西。

在圣保罗，巴西政府为塞纳举行了国葬；在波洛尼亚，意大利警方开始了事故的调查。 

 塞纳死因之谜

塞纳死了，但他的死因给人留下一个谜，这个谜最终导致了威廉姆斯车队和伊莫拉赛车场被推向法庭。问题的焦点是：威廉姆斯车队认为塞纳是撞车后，被飞起的赛车部件砸死的，而意大利警方认为，是塞纳的方向连杆断裂造成的赛车失控。

其实，在塞纳撞车前后还发生了一连串的事，使得这个案子更加扑朔迷离。

首先是在赛前的练习赛上，德国塞米特克车队（现已不存在）的奥地利车手拉岑博格赛车失控撞墙丧生。拉岑博格的死让塞纳产生了从来没有过的恐惧。他在给他的女友打电话时说：“我感到十分的害怕。”这对身经百战的塞纳来说有这样的想法似乎有些奇怪。

其次，塞纳连续两年没有获得什么好成绩。虽说在新赛季里转会到世界最佳的威廉姆斯车队，但自己依然一无所获，甚至连刚刚出道的舒马赫都赢不了，比赛对他的压力增大，使他产生了厌烦情绪。

塞纳一直抱怨威廉姆斯赛车的方向操纵不灵活，他让车队技师将方向连杆改细一些，由于塞纳是在赛季结束时才加入威队，所以车队还来不及针对塞纳的驾驶风格进行改装，由于比赛日程接近，车队也没有时间赶制出新的连杆。车队技师为了满足塞纳的要求，将原方向连杆锯断，再焊上一根较细的连杆。谁知，这点竟成了意大利警方的重要杀人证据。

事故发生后，意大利警方封存了塞纳的赛车，经过专家近半年的调查，认为赛车出事的关键就在方向连杆。

巴西政府和人民为他们的民族英雄塞纳举行了国葬

威廉姆斯车队也进行了自己的调查。但是，对事故调查最有说服力的车内录相没有。原来，塞纳的赛车里装有一个供电视转播用的微型摄像机。该摄像机的信号是通过在赛场上监视的飞机传送的，可是就在塞纳撞车的这段时间里，这个信号中断了。不过车队根据掌握的最后一部分录相确信：方向连杆直到最后一刻也是完好的。于是，车队与意大利警方在塞纳死因上就有了两个结果。

警方还认为，伊莫拉赛车场也有问题。伊莫拉是欧洲四个小国之一——圣马力诺的首都。圣马力诺就在意大利的版图内，虽然独立成国，但一切都由意大利托管。

意大利为了达到在自己的国家里举办两站一级方程式大奖赛的目的，一站设在蒙扎，一站就设在了圣马力诺的伊莫拉。当然，别人对此举没有异议。

伊莫拉赛道圈长5.04公里，设计最高时速300公里，共赛61圈，是一级方程式世锦赛中速度最快的赛道之一，其中最快的弯道就是“坦布莱罗弯”。

伊莫拉赛道完全符合意大利人的风格，因为蒙扎赛道是世界上公认的最快的赛道。该赛道也是由意大利人设计，当然不会落后蒙扎太多。不过在赛季开始前， 国际汽联已经把该赛道列入不安全赛道之列。拉岑博格的死因据悉就是由于赛道不平而造成赛车失控。塞纳在赛前也指出，这个赛道路面不平。

据后来公布的一个业余摄影师的录相表明，塞纳曾经就此事与赛车场的经理发生过争执。但车场方面否认有此事。

还有一个争议是塞纳的死亡时间和死因。伊莫拉车场认为，塞纳是被送到医院后才死亡的，但医院的解剖证明，塞纳当时已经断气，只是在医院里才有了医学上说的脑死亡。

如果是塞纳当场身亡，比赛组织者应该当场终止比赛。但当时比赛并没有停止，贝纳通队的舒马赫获得了那站比赛的冠军。后来有人指责舒马赫只认钱而没有良心，国际汽联也牵扯到这个官司里，那些都是后话了。

医生的解剖报告还认为，塞纳是被重物击穿头盔造成头部多处受损。但对是“何物”造成的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飞起的轮胎砸的，另一种说法是折断后的方向连杆。

谁犯了过失杀人罪

早在1995年初，意大利方面就传出了要对有关人员以过失杀人罪起诉。矛头直指威廉姆斯车队老板弗兰克·威廉姆斯，但站出来为其说话的正是国际汽联新任主席莫斯利。

莫斯利认为意大利警方真是神经过敏，这不过是一级方程式比赛中一次非常平凡的赛车事故，只因死去的人是一位世界名将。面对这场赛车运动是否安全的争论，莫斯利大胆作出结论：“赛车运动在现在和将来都不可能是安全的，我们只有尽自己的所能最大限度地保护车手。”

莫斯利此举一方面是公开为威廉姆斯车队辩护，另一方面是不想破坏即将开始的1995年世锦赛。因为当时威廉姆斯车队已经表态，如果意大利起诉，该车队将退出一级方程式世锦赛。意大利方面当时也是证据不足，没有起诉。

谁知，意大利方面并没有死心，他们经过10个月的继续努力，对与此案有关的14人进行了调查，最后决定只对6人进行起诉。波洛尼亚地方检察长在1996年11月26日通过的起诉书中指控六人犯有过失杀人罪，他们是：威廉姆斯车队的经理弗兰克·威廉姆斯、主任技师帕·海德、伊莫拉赛道的经营公司——萨吉斯公司经理本迪里尼、伊莫拉赛道经理波奇、赛事主管布鲁因塞雷德和一位没有透露姓名的威廉姆斯车队技师（是此人为塞纳改装的方向连杆）。

检察长已经把起诉书上交地方法院大法官马·帕萨里尼。他在两周之内做出了开庭的决定。

远在英国的威廉姆斯车队被来自意大利的消息震惊了。按照意大利的法律，过失杀人罪将被判入狱7年。威廉姆斯车队至今没有正式公布此消息，但他们正与自己在意大利的律师取得联系，了解事态的发展。

11月底，正在英国开会的萨吉斯公司经理本迪里尼对意大利《体育报》记者称，他已准备好接受审讯，但认为自己是无辜的。他说：“赛道是经过国际汽联验收的，我们对此不承担任何责任。”他还说：“这只是一级方程式的一场灾难，而不是伊莫拉赛道的过失。”

12月8日，英国的贝纳通队经理率先对波洛尼亚法院发难。该队经理布里亚托勒威胁说，如果意大利要起诉威廉姆斯车队的话，他的车队将抵制在意大利（包括圣马力诺）进行的比赛。

他说：“如何任何一人因塞纳的死而被判有罪，将会在一级方程式车坛上带来巨大的麻烦。我绝不会把我的车队带到一个会因赛车事故而吃官司的国家去。”

两年多来，围绕塞纳死亡的争论表露了赛车运动非常本质的一个问题，那就是在这项技术至上的运动中，车手的生命将放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

早在1986年，雷诺车队率先试用和发展的涡轮增压发动机最高输出功率已达1200马力，比当时的自然吸气式发动机的480马力高出一倍以上。1987年，国际赛车联盟把涡轮增压发动机限制在800马力，到1989年则全面禁止一级方程式赛车使用涡轮增压发动机，到1994年，进一步规定发动机输出功率为800马力，1995年，更严格地规定发动机容积为3公升，功率在650-700马力之间，赛车总重量（包括车手及摄影机）不得低于595公斤。

每一年，赛车运动都会在技术细节上做出调整，既要保证赛车运动的刺激，又要保证这种刺激不要把车手送上西天。同时，每位车手也会在允许的范围之内试着增加自己的速度。 布里亚托勒说：“灾难事故是一级方程式赛车的一部分。”

1996年2月，英国《独立报》就曾报道，威廉姆斯车队的老板弗兰克·威廉姆斯和技术主任海德将因为塞纳之死受到审判，并面临为期两年的监禁。这当时就使国际汽车联合会主席莫斯利颇为发火，他说：“这真是一件令人讨厌的事，因为这件事总是没完没了，而我们自己却无能为力。”他重申：这里不存在什么“杀手”，完全是技术事故。

国际汽联在1996年号召各参赛车队集资10万美元，由美国一家公司开发一款类似于飞机上“黑盒子”一样的东西，并在1996赛季开始后试验性地在全部赛车上使用。莫斯利说，这个“黑盒子”仅用来记录事故，不用作撞车事故和比赛争议的评判，国际汽联将效仿国际航空组织，建立一个判断事故的机构，在欧洲各国进行分析。然而，与普通汽车不同，F-1赛车在比赛中受到的碰撞有时不会仅来自于一个方向，在众多碰撞中怎样确定哪一个最致命是令工程师棘手的问题。

“黑盒子”、防撞气囊、防侧撞气囊这一系列安全装置会让车身加重，而各车队都正为减轻车身重量努力，哪怕是一克，一毫克。莫斯利非常现实地说，不论赛车设计得多么安全，但一级方程式比赛永远没有绝对的安全。

从另一个角度看，参加一级方程式比赛的20余部赛车是全世界数以百万计汽车的实验品，各汽车公司将会把赛车的技术改进有选择地使用到民用车上。贝纳通车队的后台老板鲁奇亚诺·贝纳通在谈到F-1车赛前景时说：“无论如何，F-1对汽车工业大有好处，至少对研究汽车的安全性能是一个促进。” 塞纳赛车赛事方程式赛车威廉姆斯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