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厌倦的神情

（文 / 王淑瑾）

据说，对于时尚，最优雅的态度，不是亦步亦趋，紧跟时尚杂志列出的must buy每季清单，而是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无比厌倦的神情。

英国绅士的羊毛衫，表面有那么一点旧旧的起球的效果，最好;簇新的衣服只会招来他们漠然的一瞥。只有在我们的棉毛内衣广告片里，才能看到那种对于生活全身心的拥抱:新鲜，温暖，努力。早年间，一家内蒙古的羊毛衫厂的老板，拍出8万块钱给我的一位拍广告的朋友:你就让模特儿穿上我们的羊毛衫，绕世界转悠去。朋友们早上5点来到北京的世界公园，在埃菲尔铁塔下面拍摄出模特儿幸福洋溢的笑脸，每人发500块钱劳务费。那广告在电视里播了一年。

据说，模特行业的一条准则是，拍摄越高级、越奢侈的品牌，表情就要越冷漠越堕落。只有低档货色才会幸福地微笑。奢侈品大片的模特，一律表情冷漠，仿佛内心早已坍塌。就算如Kenzo整天想着法子在衣服的各个角落弄出大朵大朵的鲜艳花朵，也不过让人感觉是文明荒野里一点无力的挣扎。外表越是热烈，内心越是寒冷。

上世纪末，川久保玲一场“枕头装”的秀，震动过全球时尚界。她忽略所有身体曲线，将不该凸起的地方严严地塞进“枕头”，而该凸起的地方则毫不客气地被缩了进去。模特照例是一脸淡漠。评论家说:枕头装是一种隐喻，切肤之痛的隐喻。因为引爆在内里，天摇地动，山崩海枯，依旧不动声色;痛会在体内缓缓浮起，痛会以倔强顽固的姿态拒绝遗忘，流连体内，终日烦躁忧郁。

现在，当奢侈品横空来到我们这里，因为没有与之相对应的生活注解，一切都变得莫名其妙。在北京看过一场秀:学着川久保玲的样子，在衣服上横剪一个洞，或者弄点the poor look——一大块麻布胡乱披在身上，四肢任意伸展。模特的表情一样的静谧冷漠。看完秀以后，一个中央美院的老师轻轻耳语道:“披麻戴孝。”

奢侈货品离我们好像近了，路易十三包下一个豪华车队，在广州绕上大半圈，最后让你尝上一口酒;夏奈尔在上海包下磁悬浮列车，让你看20分钟秀。媒体热中于报道奢侈品论坛和富豪聚会，几天花两亿，完全是进城赶集的架势。

以前，在上海，清贫而有教养的家庭，带孩子出席婚宴前，会给孩子炒一碗蛋炒饭垫垫肚子，以免吃相不雅，一句“像家里没得吃一样”足够让人羞惭大半年。可是，让一个尚饿着肚子的人对着红酒牛排大餐表现出极其厌倦的神情，……未免太残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