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虫东篱下
作者:王星(文 / 王星)
早就听说过女孩子拔眉毛会成瘾:有事没事就对镜危坐,拿把小镊子左一下右一下,像熊猫木匠锯桌腿一样,整过半天仍觉得两边没弄平衡。知道修剪枝叶会成瘾却是最近的事。自从去年阳台上的花花草草遭过一次病虫害后,今年格外上心,有空就抄把剪子冲上阳台,看哪片叶子都像叶色不正、看哪朵花都像已现颓态,于是毫不留情地咔嚓一番。
修剪枝叶成瘾或许还能美其名曰“追求完美”,若连带抓虫成瘾多半就朝“心理病态”方向更进了一步。从园艺杂志上看到说种些引蝶植物可以给花丛增加生气。别的引蝶植物太贵种不起,熏衣草是这里不值钱的东西,于是种了一大丛。蝴蝶没怎么引来,苍蝇蜜蜂倒来了不少。苍蝇是无可奈何了,蜜蜂毕竟还算有点情调的昆虫;然而又得知所住城市里原本就有一大片养殖用的蜂巢,兴致未免大打折扣,有点像听了“养蝶场版”的《梁祝新传》的感觉。但最郁闷的还是不请自来的蚜虫。
蚜虫倒不是熏衣草招来的,而是那盆牵牛花。春暖花开,牵牛越长越高,叶子上的蚜虫也子子孙孙地繁衍起来。像浇水一样猛喷过十几次杀虫剂都不见效,心烦之下干脆亲自动手,连剪带抓,从此拎把剪子上阳台又有了新的理由。虽然蚜虫总未根绝,但时候久了,哪片叶子上容易有蚜虫、大致会有几只已经心里有数,而且抓虫抓出了瘾头,稍微有闲就忍不住想上阳台翻腾一番那堆叶子。前阵朋友新买辆车,说是“香槟色”,我见了却手指间下意识做了个搓捻动作,因为那车看起来未免太像只超大规模的蚜虫。
阿飞能数清树上开了几朵梅花便被古龙借李寻欢之口感慨为“寂寞”;如今我能报出叶子上有几只蚜虫,若是在小说里,不知旁人看了又能感慨出什么。不过,有抓虫的癖好倒也未必是件坏事。抓虫的过程中我就一直瞎想:搞不好当年法布尔就是因为园艺功夫太差、整日为抓虫忙活才写成了《昆虫记》。见蚜虫如此繁衍不绝,我也的确动过念头,想抓上几只放进瓶子养起来,观察一番它们的生活方式和生殖过程,这样或许也能写出本《蚜虫记》什么的。
益发让我悟出抓虫可能是件雅事的还是陶渊明的那句“采菊东篱下”。菊花我种过,知道那东西最容易长虫。陶渊明诗里说得高雅,实际上想来估计也是抄着剪刀跑东篱修剪枝叶、掐虫子去了;与其说是“采菊东篱下”,不如说是“采虫东篱下”。但我毕竟不是古人,即便有了“采虫东篱下”的雅致,“悠然见南山”的兴致仍不属于我。一通修剪后,最大的受益者往往是我那只猫。它总是悠然趴在桌上看我在阳台上忙碌,因为它知道修剪过后它便能从桌上看到阳台外的树梢,而树梢上常停着些肥肥大大的鸽子,那是它最喜欢的景色。■ 采虫东篱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