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雅的预言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罗玛)
( 戈雅铜版画《战争的灾难》 )
尽管发生于1808的西班牙内战已经过去了两个多世纪,但当美国收藏家汉斯·古根海姆带着他收藏的戈雅铜版画《战争的灾难》来到南京时,那些反映杀戮并直指人性的绘画,依然触痛了人们日渐迂缓的神经。
历史的镜像借助戈雅之手在这一刻叠合——《战争与和平——艺术大师戈雅和国际儿童绘画作品展》,12月10日在南京博物院开幕,3天之后,便是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67周年祭日。这也是戈雅的这套铜版画之所以出现在南京的重要原因。据此次画展的策展人朱彤介绍,在此之前,这套铜版画只在波兰的奥斯威辛展出过。古根海姆先生以前是麻省理工学院的人类学教授,作为古根海姆家族中的一员,他致力于资助战争和贫困地区的儿童艺术教育。所以,这次画展中也包含了“二战”时期战区儿童的绘画,恰与戈雅的理性思考形成了意味深长的观照。
《战争的灾难》这套铜版画,在西班牙内战时期为共和政府集资从原刻板中印出125套运往伦敦,其中100套毁于战火。如今这组绘画的价值已很难估量。
对于戈雅,古根海姆强调了其深邃的理性思考,戈雅的绘画是基于一种理性的基调,将人类的愚昧和丑恶揭示出来。不仅如此,他还认为戈雅是一个傲视权贵的人,他描述戈雅当年的穿戴和相貌,就像在回忆自己的老朋友。尽管我们可以从一些资料上了解到,戈雅为了进入宫廷当上画师,当年很是奋斗了一阵子,并且在拿破仑占领西班牙期间,其亲法的倾向也颇为后来的人们所争议。
《战争的灾难》创作于1810年前后,是戈雅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当时他已经64岁。其时拿破仑对西班牙的入侵刚刚结束,战争留给人们的创痛尚未平复。尽管戈雅在那一段时期对入侵者的态度一直为后来者所诟病,但战争本身引起的巨大震撼,在他的画作中得到了超越个人政见和历史局限的强力表现。该系列一共80幅,以《对将来的悲观预见》开始,以《真理已死》和《她会再次站起来吗》作结,每个画面都充满了对人性的探究和对罪恶的鞭笞,笔触之细腻,刻画之精准,构图之巧妙,犹如一架跟踪拍摄的照相机,其瞬间定格的洞察力,为绘画史上所罕见。其中的部分画作甚至脱离了复现现实的手法,进入幻想、夸张和变形之中,好像是一种超现实主义之前的超现实创造。
除了这套铜版画之外,戈雅反映战争题材的油画《1808年5月3日夜枪杀起义者》、《马上斗牛士》以及《提水的少女》《磨刀工人》等一批重要的作品,均在这一时期完成。其中的《1808年5月3日夜枪杀起义者》可以说创造了一个关于暴力和屠杀的世界性经典图式,仿佛一只黑暗而透明的器皿,容纳着不同种族人民对苦难的回忆。
到了1820年前后,戈雅创作于自家墙壁上的一组《黑色壁画》,这组《黑色壁画》之所以得名,是由于画面中黑色的大量运用。在这些沉积着苦难、罪恶和悲悯的深重底色中,画家的绝望,通过现实主义的手法,史无前例地表现了出来。这其中包括我们耳熟能详的《神农食子》、《两老进食》、《巫师的安息日》以及《圣伊斯得罗的朝圣》等,尤其是那幅血腥的《神农食子》,其超现实主义的意象,即便在今天的艺术作品中我们仍能看见它的影子。至此,作为一代承前启后的艺术大师,戈雅完成了他从古典主义到现实主义的颠覆性变革。
戈雅对后来者的影响,我们可以直接地在毕加索和达利等人那里看到,他对黑色调的创造性运用、超越古典构图模式的独创意味,以及对个人内心幻象的激情处理,都可以在后来的现代派画家那里寻找到踪迹。
对于戈雅而言,正如那位诗人所写的,他对战争题材的处理“一如历史要求的”,是面对可怕的现实废墟和人性废墟之际,充满痛苦、绝望和愤怒地道出真相。我们知道,在戈雅的一生之中,堪称伟大的作品远不是限于该类题材,他的肖像画与风景画创作无比丰富、动人,譬如《着衣的玛哈》与《裸体的玛哈》这样相互映照的作品,传达出一座微妙、优雅的情感世界,有一种无法穿透的神秘感。■ 铜版画预言战争艺术美术文化戈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