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赛：大师还是变态？

（文 / 于萍）

在影片中，利亚姆·尼森扮演金赛一角  

1938年，美国印地安那大学的女联会要求学校为已经订婚、结婚或准备结婚的学生开设“人类性学”课程，因为他们除了从地下渠道购买色情书外，没有任何方法获知正确的性知识。受过哈佛大学训练的生物学家阿尔弗莱德·金赛于是被选中。金赛为准备课程搜集资料时发现当时极少量关于人类性行为的资料，要不是太广泛，就是带了个人偏见。他开始与学生秘密面谈，询问诸如“你结婚时还是处女吗？”“你多久有一次性行为？”之类的问题。不久，金赛把他的面谈对象扩大到印地安那州伯明顿市的居民，扩展到全美各大城市与乡镇。1941年，金赛拓荒性的研究工作，获得了洛克菲勒基金会的财务支持，1947年，印地安那大学设立了“金赛性学研究所”，帮助他进行研究并秘密保存面谈资料。一起封存的，还有金赛的个人性体验报告。

1955年10月15日，阿尔弗莱德·金赛及其妻携带《女性性行为》抵达巴黎机场  

1948年，金赛出版了第一本书：《男性性行为》。这本书学院风格的报告图表遍布，资料枯燥，但一出版就成了畅销书。它以与5000名男性面谈的形式，在美国第一次向人们展示了一些“藏在别人家卧房门后的事”。比如，有90%以上的男性有自慰经验；有超过1/3的男性承认，从青春期开始至少有过一次与其他男性的性经历。1953年，金赛研究所又推出《女性性行为》。两本书都引起公众极大兴趣，但也招致各方谴责。一些神职人员说金赛正在做魔鬼的工作。《女性性行为》出版时，正赶上麦卡锡主义流行，有国会议员认为金赛的性学研究是为共产党占据美国铺路，众议院甚至组成特别调查委员会对金赛性学研究所作调查，此时，洛克菲勒基金也被撤消。另一些反对者则盯上了金赛的私生活，他们说他在收集资料时有威胁、利诱、鸡奸、强奸幼童等“令人发指、恶心的行为”。但究竟在事实上有没有？记录金赛个人性体验的报告被秘存在研究所内，无人得以查看。

这样一个学术上有争议，私生活鲜为人知的科学家，他的传记电影拍什么，怎么拍，不能不让人好奇。编剧兼导演比尔·肯顿(Bill Condon)从1999年就开始筹备撰写《金赛》一片。他有两份可以依仗的资料：1997年詹姆斯·琼斯写的《金赛：他的公众/私人生活》和1998年乔纳森·盖森-哈迪的《金赛的一生》。这两本准传记都被金赛的生前助手称为“相当准确”，前者被认为更权威一些。即便都准确，还是不一致。1997年的那本描写了金赛的同性恋经历，他利诱研究对象与自己肛交，还有点性虐待癖好。作者詹姆斯不认为这诋毁了金塞：“我把他当成个悲剧英雄来写，我们该宽容对待这位被压制的性学家。”可另一作者乔纳森反驳说：“他根本没被压制，不论思想还是行为，他都是开放与超前的。”《金赛》一片的制片人盖尔也有自己的理解：“他是个知性的天才，又是个冷酷的凡人。”

金赛的形象注定要由纷繁的猜测完成，掩藏于异常行为后的性格究竟是什么，大概只有金赛自己知道。但导演比尔很看得开，他说：“我又不是历史学家，拍电影嘛。”于是金赛在他嘴里是这个样子：“不善交际，欺软怕硬，鼓励手淫，倡导换妻，双性恋……同时他又是个伟大的科学家。”金赛在比尔的电影里是否如他所说呢，这里有几个引发争议的片段：影片50分钟时，场景为金赛与助手马丁呆在芝加哥的旅馆里。金赛脱了外衣，没穿睡衣。此时马丁走过去，对研究报告中同性恋的比率提出质疑：“男人与男人做爱，是什么让你相信这是真的？”这个问题仿佛触动金赛内心的隐秘，他有些窒息，表情绝望地反驳：“对我来说，性爱有什么真假对错？”那位年轻的助手却挑衅似地说：“那你证明给我看……”金赛的回应是如暴风雨般的热吻，他与这位男助手绞缠在一起，仿佛找到了宣泄被压制心灵的出口。

电影《金赛》海报

此时的金赛或许更符合历史记载中的金赛——倡导纵欲；可实际上历史记载中的助手马丁，是个被胁迫的不情不愿的性伙伴。

另一个场景是金赛在去世前一年当着妻子的面用一把水果刀将自己的包皮割去。这个细节是由乔纳森在《金赛的一生》中记录的，作者将这看作金赛“探讨性的快感与痛苦之间联系的方式”，但导演比尔的解释是：“渲染金赛的绝望。”电影通过金赛妻子的眼睛向观众展现了这一场面，而金赛的绝望全由这个隐忍的女人恐惧的眼神传递。乔纳森因此对电影的处理手法很有意见：“我反对这么拍，但应该与我的看法一致。”

最具争议的是电影中KING这一人物的设定。KING是个63岁的老流氓，他在一次会面时谈到自己曾与男女老幼、自己的家人，甚至动物连续性交17小时。电影中，金赛的另一名助手表情痛苦地从会面室出来，干呕起来；屋内的金赛却听得津津有味。不但如此，会面后金赛甚至写信诱哄KING将自己的感受记录邮寄过来。之后，收到KING的“个人体验报告”的金赛欣喜若狂，立刻将资料添加进《男性性行为》一书中，其中最重要的数据就是“24小时内，两个月的婴儿到15岁的男童获得高潮的时间分布”。

这个情节并非虚构。1995年，金赛性学研究所的主管约翰·班克夫曾承认《男性性行为》中的许多资料确实来自一个叫KING的“性交饥不择食者”。1981年，一名叫朱迪斯的女权主义者就这个细节对金赛展开疯狂攻击，她认为金赛打着科学的旗号纵容犯罪，他本人也是个虐童者、强奸犯。她还曾对金赛研究所对她言论的回应提起诽谤诉讼。这个与金赛战斗20多年的女人，在《金赛》一片小规模放映后，更是暴跳如雷，咬定金赛即便不是个“性变态”，也是个“性科学变态”。在被问及电影《金赛》是否谴责了金赛错误收集科学资料时，导演比尔说：“我不确定，他是如此专注于自己的研究，忽略一份资料如同出卖他自己的灵魂。”

电影《金赛》并没有为金赛下一个确切的定义，但导演比尔似乎钟情于“恶魔片”。他曾导演过《诸神与野兽》、《作法自毙的人》，电影的主角都是不折不扣的恶棍，这让许多人猜测，选中金赛，是否在比尔看来他也是个“恶魔”？比尔的说法跟电影一样模棱两可：“这就好像拿一把电锯锯桌子，无数碎沫飞散出来，一些说他是好人，一些说他坏得流油。我做的只不过把所有碎沫融在一起，捏成金赛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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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尔·肯顿

《金赛》一片的编剧兼导演。应该说他在编剧方面更有声望。他执导、编剧的电影《诸神与野兽》曾获得第71届奥斯卡“最佳改编剧本奖”；他还是第75届奥斯卡“最佳影片”《芝加哥》的编剧。

比尔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哲学系，入行前是个专栏作家，曾为美国《毫米》杂志撰写影评，引起电影制片人的注意。后来他受制片人迈克尔·劳林邀请撰写了第一部电影剧本《行为古怪》，之后在1987年执导了第一部电影《姐妹，姐妹》。比尔选用利亚姆·尼森(Liam Neeson)扮演金赛一角，此人在《真爱至上》、《纽约黑帮》里都有不错表现。

金赛性学研究所

成立于1947年，是附属印地安那大学的非盈利机构。成立之初由金赛担任主任，到1956年他去世，该研究所已经收集了17500多份面谈资料，成为当时世界最大，最常被引用的性学研究资料库。1986年，美国曾使用该研究所的资料对全国的艾滋病分布情况作估测。70年代之前，为避免金赛所遭受的打击，研究所研究方向主要是人类性行为，并保持不过分公开的形象。

1982年，生物心理学家琼·瑞妮丝担任主任，将“金赛性学研究所”更名为“研究性、性别与生殖的金赛研究所”，以增加生物医学的研究范围，并开辟以研究资料为基础的报纸专栏：“金赛报告专栏”。该专栏以权威的研究而不是个人意见来回答人们的问题，秉承的宗旨是：不告诉“你该怎么做”，而是提供科学资讯，使参考者自己得出结论。后根据这些专栏，由琼·瑞妮丝和露丝·华丝理撰写整理了《金赛性学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