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特稿：穿便宜货，反时尚

（文 / 李孟苏）

拒绝时装周

9月19日，2005伦敦春夏时装周开幕。第一场新装秀的第一排观众席里，坐着服装零售巨头M&S(马克斯和斯宾塞)的执行总裁兼英国时装协会主席斯图尔特·罗斯。他是要作出一种姿态，以此证明英国时装业依然生机勃勃。

这一季时装周上星光灿烂。莎迪·佛罗斯特发布会的前排坐着好友凯特·莫斯、前夫朱迪·洛及其女友；克莱门茨·里博洛则请来了米克·贾格尔的名模女儿丽兹走秀。另一个滚石成员凯斯·里查兹的一双女儿、名模茱迪·基德、宣称出场费没有1万美元就不起床的加拿大名模琳达·伊万格利斯特也为英国设计师们慷慨“献身”。

其实，伦敦时装周衰落已经有三四年光景了，不仅请不来充当花瓶的演艺界明星，连亚历山大·麦克奎恩、斯泰拉·麦卡特尼、马修·威廉姆森、朱利安·麦克唐纳等本土设计师也纷纷弃伦敦而奔向纽约、米兰、巴黎，新装秀的场次也一年年减少。伦敦早就处于四大时尚之都的末位。

这不得不让人思考：时装周对普通人真的有时尚界人士以为的影响力吗？今年夏天，英国流行裹襟式连衣裙，很多在商店里试穿裙子的女人并不看《In Style》或《Vogue》杂志，只是在发廊偶尔翻《OK！》的时候在时尚版上看到了，就撕下图片，按图索骥去找。她并不知道这种裙子的款式是美国著名设计师戴安娜·冯·弗斯滕伯格发明的，是1972年看到电视新闻中尼克松女儿穿的裙子产生的灵感。她也不关心伦敦时装周T台上的潮流走向，什么流行了什么过时了，谁接任了哪个品牌的设计总监，亚历山大·麦克奎恩下一季要发布什么。

曾经，时装周是多么激动人心！它提前6个月进入下一季潮流，《Vogue》和《Harpers》的时装编辑们聚精会神关注发布会的每一个细节，哈维·尼克尔斯等高档商场的时尚买手们根据发布的信息囤好了新款时装、手袋和鞋，以备蜂拥而至的顾客。但是几年来，时尚风气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两年前，还有人从头到脚都是Prada，如果有配饰也是Gucci。到了今天，品牌标识成了傻帽、药品销售商、娱乐和足球明星的身份象征，银行家、律师们身上最多只找得到一件设计师标牌的服装。一位女银行家说，她有条120英镑的牛仔裤，对别人她会说这是在eBay上花二折的价钱买来的。

贾格尔的名模女儿丽兹也走上了秀台

最酷的时装展台在旧货市场和摇滚音乐节

高端时尚消费层对设计师狂热崇拜的年头，为拥有他们的一件产品不惜千金，在顾客名单上苦苦等三年，如今却成了一种难以启齿的迂腐。一本时尚类杂志的圣诞专刊说，因为日本人和中国人对品牌标识的热爱和追崇，大品牌目前还维持着好光景。但在欧洲，他们已经越来越衰退，尤其在一些愤世嫉俗、持怀疑论的国家如英国，人们对品牌标识的吸引力很怀疑：我为什么要花大价钱买这些东西？就因为那几个字母？

现在时髦的消费方式为，知道Topshop(英国一个年轻服装品牌)每周哪一天上新货，早早去排队，力争成为享受优惠的头250名顾客，然后对朋友炫耀：瞧，我这才花了20英镑，厉害吧！

反时尚的先锋尖兵是出生在英国、现居于曼哈顿的贝·卡尼特。她极善于发掘出旧货的时尚感，因此而成为时尚圈的偶像人物。她创办了一本《相约便宜货》杂志，副标题是“反时尚的奇闻轶事”，把在旧货市场淘宝归纳成一种生活方式。

新晋反时尚女王是电影明星朱迪·洛的女友西恩娜·米勒。今年夏天，她穿绣花土耳其式衬衫或者重重叠叠地套着一件件紧身衬衣，束宽宽的腰带，看上去都不是高档货，却因为独特的反常规风格占满了明星周刊的版面，把凯特·莫斯气得够呛——反时尚女王的称号一直是凯特的。米勒的风格也是今年格雷斯通伯里摇滚音乐节上的着装风格。早就有时尚专栏作家说，格雷斯通伯里摇滚音乐节已经取代了四大时尚之都，成为最酷的时装展台。

9月出版的《Vogue》用很大的篇幅赞扬、鼓吹了米勒的“新混乱风格”穿着。这本时尚业的圣经杂志还肯定了与“新混乱风格”相应的服装销售地点：大篷车的车厢，而非时髦的服装店。伦敦市中心新开的一个服装市场也是好去处，在那里，服装和旧家具、古董、二手书籍混在一起卖。Vogue 的编辑认为，传统市场，以及二手店、拍卖网站有望成为服装零售的主流渠道。

加拿大名模琳达·伊万格里斯特这次也为英国设计师们慷慨“献身”

便宜，再便宜一点

为什么，要拒绝T台，拒绝设计师品牌，拒绝高档服装专卖店？

首先，是奢侈品掉价了。时装，是属于极少数人的特权，其属性是排他、小众。Prada的创始人缪西亚·普拉达就说过一句话：我憎恨那种让每个女人都穿Prada 的想法。但她必须要正视一个现实——高级时装和高级成衣，已经丧失了其阶级特权。它们和现代社会太不协调了。

进入21世纪，全球经济泡沫毫无征兆地破灭后，奢侈品市场跌入谷底，许多公司的利润急剧缩水，大量品牌从纽约第五大道和伦敦邦德街上撤走。两个月前冷清的巴黎高级时装发布会又一次透露出这个讯息。为节约成本，纪梵希、范思哲、圣罗兰、尼娜·瑞兹等品牌退出了高级时装发布会。日裔设计师森英惠和爱玛仕设计总监让·保罗·戈蒂埃宣布，明年退出高级时装展，戈蒂埃哀叹：“高级时装正在灭亡！”

新晋反时尚女王西恩娜·米勒

时尚工业网站WGSN的执行主编说：“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平均每个家庭的服装开支在逐年缓慢下降，人们在手机、DVD等上面花的钱越来越多。”同时，时装业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致力于推行“时尚民主化”运动，大量推出入门级别价格的香水、手袋、鞋和太阳镜，反倒因过度推销自己而贬值。本属于社会精英群体文化的时尚、时装，不得不为“时尚”的新面貌寻找新的定义。

其次，网络、数字化通信等现代化传播手段造就出“疾速的时髦”。妮可·基曼在2003年奥斯卡颁奖典礼上穿了一件夏奈尔的礼服，洛杉矶一家专门生产廉价时髦服装的公司A.B.S在90天内就生产出了拷贝版本，对经典进行了便宜化的诠释。大众品牌Zara有一个5周生产计划，意思是某大牌设计师推出新设计，他们要在5周内就推出拷贝版。总之，奢侈品牌推出任何新款式，都能找到很便宜的拷贝版，而且做工还很不错，不买倒显得你对时尚不敏感。

便宜化的反时尚，使得很多顶级设计师放低了身段为低端市场服务。三个世界上最昂贵的成衣品牌麦克尔·克斯、卡尔文·克莱恩、奥斯卡·德·拉·瑞塔于今年3月推出了CC时装。此双C可不是夏奈尔的彼双C，全称是Carpool Couture，意思是女人们轮流合用汽车、结伴而行所购买的衣服，价格和普通品牌差不多，在50美元到600美元之间，是一线同类产品价格的1/10，甚至更少。夏奈尔设计总监卡尔·拉格菲尔德为女装业的低段位品牌、服装零售业的巨头H&M设计新装，将于11月上市，他说：“他们一套衣服才卖49欧元！很多卖300欧元的衣服都没它好！”

去年还最热门的服装店TopShop和H&M，到了今年，已经有人抱怨他们价钱太贵，大家都跑到超级市场TESCO和ASDA去买衣服。ASDA请大牌设计师专门设计了乔治牌牛仔裤，售价不到10英镑。今夏英国销量最好的衣服是TESCO的一款苹果绿丝绸晚装，只售20英镑，拷贝自Chloe的新设计，一上市立刻脱销。

便宜+疾速+大批连锁店，产生出麦当劳时尚，使得玛丽·匡特和薇薇安·维斯特伍德赋予便宜时尚中的叛逆和反抗精神越来越少。为了避免反时尚也成为腐朽的时尚，一些零售商们放弃了一个款式大批量生产的模式，推出更个性化的服装，都是手工制作，手绣花纹，例如Oasis推出了精品系列，一些款式还为限制版。一向主流、中规中矩的GAP今年发布的新款名称“你怎么来穿它？”并请《欲望都市》女主角萨拉·杰希卡·帕克担任代言人，在平面广告中演示了一条44英镑的牛仔裤的多种穿法。

至于时尚权威们，既不甘心发布的指南越来越没有吸引力，也不想追随反时尚的潮流，他们一定要有自己的风格，因为时尚是创造出来的而不是跟风跟来的。莎迪·佛罗斯特已经说了，Ugg的靴子好丑啊！Ugg是澳大利亚一个生产羊皮靴子的奢侈品牌，去年，佛罗斯特从家里的澳大利亚保姆那里得知的这个牌子。现在，Ugg 太流行了，她绝对不会在公共场合再穿它们！她改穿Mukluks靴子了。这种看上去像是爱斯基摩人穿的靴子产自加拿大，全部手工制作。当然，它们不是便宜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