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地下商业街塌方事故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金焱)
8月16日,坍塌事故发生后,救援人员对塌方中被困的遇难者进行抢救
工作人员在塌方现场进行挖掘清理工作
8月16日19时
塌方处位于南北向的奋斗路和东西向的大直街交叉的“十”字下端中部。奋斗路是今年哈尔滨最热闹的一条街,要改造十大景观工程,包括恢复建于1927年的有轨电车“摩电”。
参与事故处理的相关人员说,奋斗路地下商业街工程面积超过1万平方米,地下有上下两层,高度在11米左右,奋斗路与花园街相交的8号口16日前后正是工程施工的集中地段。晚上19时左右,在地下已经干了7天活的董彦山说他感觉到了土的潮气,和他一组的12个工人正在地下负二层10米见方的地方装土方。在他们上面,曹金玉等12个工人在地下负一层支墙。再往上的人行道上,初二学生李亮父子回家经过此地。
曹金玉说他在19时前10多分钟看了一下表——一天的活计就要结束了。他站在跳板上,突然听到墙“咔”地响了一声,“我第一个反应是出事了,但我站得那么高根本没法跑,人就悬在墙上用于加固的管子上。”
正在下面安灯的董彦山没听到墙体断裂的声音,“我只听到一个木匠喊了一声,我一回头,看见一堵墙横着就过来了,水接着就下来了。”墙砸来的速度和水冲下来的速度都那么快,董彦山下意识地堵住口鼻侧过头来时,“刚才对着墙干活的几个人已经被墙挤死了。”水一下来电就停了,一片漆黑。
因为当时是蹲着,董彦山说他才保住命,“混凝土里有一块木头把我的两脚压在下面,水和砖头一起打到我的身上,我不停地用手把砸在身上的类似铺路方砖的东西往下拽,还呛了一口水,幸亏有安全网把大的东西托住了,所以我只是软肋骨挫伤”。
曹金玉这时已经顺着管子爬了七八分钟光景,“我从八号口爬到了九号口,耳朵里听到的只是水流的声音。到了九号口我本来应该往上跑,但当时人也蒙了,顺着楼梯就滚下去了,到了地下二层。”上面的土不停地掉下来,曹金玉借着工人点着的封焊条的光亮看见一起干活的姓杨的工人夹在墙里,水没过了他的腰,“他当时挺清醒,说他夹住了出不去,让我帮他,我就往外拽他,但我的手只能摸到他大腿膝盖下面,这时候灯就亮了。”
灯亮起来时水停了。有媒体报道说这一次由于坍塌造成了地下水管爆裂。黑龙江省人防工程设计方面专家说,市政的上水管线一般埋在地下1.5米左右的深度,人防工程距地面70厘米左右,先要把上下水管线移到边上,所以人行道下面也是管线最多的地方。对事故的原因,有分析认为,可能是由于工程地面没做防护层,雨水将回填土冲没了,地基下陷,侧墙倒塌,致使地下水管破裂。据目击者说,雨水直接灌进去6米多深。
董彦山的妻子聂淑玲在工地上负责给下班的工人做饭,她听到消息和人们一起跑到现场时,下着的毛毛雨停了,地上现出一个接近半圆形的大坑,八号口上面迪厅门前的楼梯已经塌了下去,整个人行横道也陷下去了一大块。事后有统计说,这一次有5名工人死于塌方。
地下淘金
包括这一次塌方的奋斗路地下商业街在内,哈尔滨很多地下商业街采用的施工技术都是独创的“逆作法”,王国成解释说,“逆作法”是相对于“掘开式”而言。方法是先打顶盖,它的顶层高1.4米,其中钢筋混凝土0.8米,上面的保温层有40到80厘米,也就是防水层上面是路面沙石,再上面是油板路。尽管“逆作法”可以节省投资8%左右,但从总体上看,地下工程的成本花费很大。
有专家告诉记者,地下盖一层相当于地上工程的二层,用的材料、数据都要翻翻,承重荷载要包括车荷载、人荷载等等。“城市人防工程主要用于战争时期留城人员的隐蔽疏散,所以工程位置一般选择人口比较密集的地区,平时做商场的人防工程一般是6级,比地面商场造价高出三四倍。”
这样高造价的人防工程,在哈尔滨却形成趋之若鹜的局面。王国成说这是最近两年产生的变化,“大家都认为地下有金可淘,有利可赚,形成了地下开发热”。
在哈尔滨,南岗区是最典型的例子。当地权威部门统计说,2001年哈尔滨共有地下商业街18条,有人由此推算今年这个数字已经上升为20多条。南岗区1991年在哈尔滨秋林地区开发建设目前国内区级规模最大的地下商业街——形成了与国际贸易城、奋斗路地下商业街、秋林公司地下商场相互贯通连为一体的繁华的地下商业网络。现在仅秋林一带,加上塌方的这条商业街,就有9条地下商业街,“你把上下两层都走一遍得四五个小时”。国家规定的人防标准是人均占有地下人防工程面积0.4平方米,而南岗区早已超过了这个标准,“有些城市的人防工程面积整个不过三四万平方米,哈尔滨的道里区是两万平方米,南岗区面积已经达到12万平方米左右。”
王国成说,建于70年代的“7381”地下大型通道工程是按双向轨道的地铁路子走的,位置在大直街处地下商业街的下一层,2000年哈尔滨市政府开始考虑修建地铁时,发现规划大直街一线不到10公里的长度就要20亿到30亿元。“市里拿不出这个钱,地铁项目也就搁置了。”与此相对应的是地下商业街模式带来的经济效益,王国成说,“哈尔滨最有效益的地方就是地下,利用人防工程一年的产值和营业额一年达到30个亿,给国家和地方创造税费是1.2亿元,从业人员有5.5万人。”
对投资者来说,从长远考虑,建设人防工程也比在地面建楼房经济合算,“在繁华市区的地面建楼房,要动迁50%以上的住户,还得交能源税、建筑税等各种费用,建设单位60%的钱用于动迁及各种费用,自己只能得到40%。如果在地下建人防工程,可以选择繁华的地方,不需动迁住户,不交各种费用,可享受人防部门规定的优惠政策,一次性投资虽然高一些,但费用都用在工程上,造价并不比地上贵。”
两代富翁
最早用地下商业街致富的张某的人生传奇为很多哈尔滨人津津乐道。张某当时经营大直街国贸城地下商业街,东起秋林公司,西至博物馆广场,全长289米。
在秋林一带的地下商业街,据说前两年一个摊位也就是130×40厘米写字台大小的地方,卖价可能达到20万元左右,好的地点则要30万元左右,而租赁者一天的收益也相当可观。
王国成说这些靠在地下经营发财的人胃口很大,“他们到南方上货都是一口价,看好哪个货品好卖,就将其一年的货包下来,做直接经销商”。所以,有人推算说能在地下商业街呆下来的,最少也有50万元的资产。
在最早这批人成为哈尔滨的第一代富翁后,“又来了一帮进城大军,他们开始给城里人站床子,渐渐地自己开始租床子,再雇人开始当地老板,这个群体一年少说也挣5万元左右。”
在形成富裕阶层的同时,一批看好地下生意的人形成了新的经营模式,“卖图纸还贷款”,这次塌方的奋斗路地下商业街工程的投资人就是这里的一个代表。他的经历同样有传奇色彩,据说最早他就在国贸城站床子,后来干出了名堂,看到了地下商业街带来的丰厚利润,就开始以个人名义投资地下工程。而在此前,地下人防工程主要由政府投资。据说人和一期、二期工程,以及塌方的南奋斗路工程都在他的名下。
王国成分析说,这些地下工程投资者的招商模式是,大面积开发,提前招商——在地下人防工程还未竣工时开始招商,甚至有人在工程还未开挖前,就在报纸上宣传出去了,业主们于是闻讯而来,之后,他们拿着钱再到其他地方立项目。这样的结果是,从1998年以后,大工程则都是由个人、集体投资。
尽管地下工程如火如荼,但地下商业街其实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王国成说阻力来自“地下安全开始提到日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