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浩明谈杨度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三联生活周刊)

三联生活周刊:电视剧《走向共和》引起比较广泛的批评是为李鸿章翻案,而您很久以前就通过小说为曾国藩树立了一个新形象,您对此有何评价?

唐浩明:从历史上看,李鸿章还是一个非常有才干、有责任心的人,电视剧如果在这里着墨较多,也是可以理解的。我向来不喜欢翻案这种说法,还是希望作品能还原历史。当然,电视剧这种媒介去还原历史是很困难的,以文字为媒介的历史小说要还原历史也很困难,可相比之下,小说还是要好一些。历史小说或者历史剧,都是文艺作品,都注重事件中人的表现。写的是人物,是心理和人性,小说可以写得比较细腻,而电视为了情节要调度人物,可能对人物的精神和情感比较忽略。不过小说和电视剧都难以担负起再现历史的责任,读者、观众如果有兴趣,还是读信史比较好。

在我的历史小说《曾国藩》出版后,国内出现了“曾国藩热”,关于他的书和他自己的家书等等都大量出现,社会各阶层人都对他感兴趣,我想这不只是他个人经历传奇性的问题,而是他的身上有民族和文化的负载。

三联生活周刊:为什么在《曾国藩》之后创作了《杨度》,杨度比之曾国藩是个“小人物”?

唐浩明:在小说《曾国藩》中,出现了一个人物王凯运,他的故事很有意思,但作为一个长篇小说的主人公略显单薄,但我还是对他感兴趣,在《杨度》中他再次出现,也就完成了对他的讲述。

起初这部小说的名字叫“旷代逸才”,后来按编辑的要求改为“杨度”。“旷代逸才”,这是袁世凯送给杨度的一块匾,这4个字的评价还是恰当的。我的《曾国藩》、《杨度》、《张之洞》这三部小说是“晚清三部曲”,写的都是知识分子。如果杨度不从政,他可以搞宪政研究或者佛学研究,也可以成为大学问家,他的诗也做得很好。在小说《杨度》中,齐白石是个典型的艺术家形象,他的艺术家生涯与杨度坎坷的政治生涯形成了某种对衬,这并不是有意为之,而是两种不同的人生状态。

三联生活周刊:小说开始写签订“马关条约”,在楔子中也提到了杨度的死,但杨度最后几年的故事并没有写,这是为什么?

唐浩明:写杨度写到1925年,他是1931年去世的,关于他最后6年的生活,历史上还有许多不清楚的地方。比如他参加了中国共产党,但他的入党介绍人是谁,历史上没有弄清楚。他最后6年的生活比较复杂,一方面他与李大钊、周恩来这样的共产党员有密切交往,甚至曾变卖自己家产营救李大钊,可他也投入到杜月笙门下,成了一个清客。他曾经写过一篇《杜氏祠堂落成颂》。我的小说中提到他将完成思想的转变,暗示他将加入共产党。

三联生活周刊:杨度比较受非议的是他的立场问题,或者说缺乏知识分子的节操。您怎么看?

唐浩明:这种评论的确存在。我写杨度是基于以下两点,第一,在那个多灾多难的动荡时期,知识分子关心国家前途,但他们时常感到迷茫,甚至有些病急乱投医,只要觉得哪种势力可以救中国,就要去试一试。在这一点上,梁启超也是变化多端的,他说过,“不惜以今日之我,难昨日之我”,但他受的批评少一些。在当时的背景下,怎样救中国并没有明晰的道路,许多知识分子今天这样明天那样。杨度支持君主立宪,后来帮助袁世凯当皇帝,是他相信这样对中国有好处。第二,知识分子有得位的思想,也就是说得到一定的官位或地位,然后才能施展抱负和才华,才能实现治理国家的理想。杨度在这一点上也是孜孜以求。不过,终其一生,杨度主流还是爱国的,是以国家和民族大义为重,光明磊落的。

(唐浩明:作家,著有长篇历史小说《曾国藩》、《杨度》、《张之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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