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圆桌(237)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廖一梅 杨不过 一条 西门媚)
妇女节需要帅哥
廖一梅 图 谢峰
“三八”妇女节,朋友过生日,男的。饭馆里聚了二十多人,席间有几位陌生姑娘,不知谁带来的,我习以为常。我身边坐了位京城名记,据说是著名的贾宝玉型人才,怜香惜玉,爱跟姑娘谈心。酒过三巡名记早把那几个陌生姑娘逐一打量完毕,抬了抬下巴指定其中一个,跟我说了句贴已话:“这种女的必须从我们的圈子里剔除,你说是不是?”名记和这姑娘也是初次见面,想来不是对她的人品有什么不满,这句话的意思是说:长成这样的女的必须从我们的圈子里剔除。我转头看了一眼名记,在那一瞬间成了女权主义者,梗着脖子直视前方,拒绝跟他成为“我们”。贾宝玉的大观园里不能有丑女,可贾宝玉是个帅哥啊!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恼了一位美女,她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哑着嗓子,红着脸冲着一桌子的人说:“今天可是三八妇女节!看看这一桌的男人,没一个养眼的。”不知道是当时饭局上过于嘈杂,还是男士们都假装耳背,她的话竟没引起任何反应。只有我经她提醒满桌子地放眼望去,——不幸言中,并无夸张。怀着同仇敌忾的心情,我换了位置坐到美女旁边。美女还在不住抱怨——“等着,我怎么也得找几个帅哥来,让咱们高兴高兴,今天可是妇女节!”在旁边看她拿着手机一个个查找电话,不禁惭愧,她还真认识几个帅哥,我则一个也提供不了。不知受了什么影响,从小认定漂亮男人是绣花枕头,有金玉其外,必有败絮其中,满世界找那种有思想有内涵的,到现在就成了这么个结果。
人人都知道动物是公的漂亮,要有威武的毛发,要长角,要开屏,而男人则是要有钱,有才能,有水准,丑死都无所谓。结果便是这世上的丑男比丑女多上百倍。女人对自己都有要求,美容节食,梳妆打扮,一个中等姿色的女人打扮恰当也能混成中上,而男人则一概破罐破摔,风吹日晒,吃喝无度,并恶意地将漂亮的同类称为娘娘腔。王菲聪明,说既然男人都花心,就找最帅的。佩服。
那个三八节的晚上,美女费了半天劲最终也只叫来一个帅哥,一个多小时以后到了,高鼻子大眼睛,中美混血,长得还算可以,岁数不小了,要算也只能算是老帅哥。我看了几眼,兴趣索然,瞅了个冷子溜了。
识字癖
杨不过
我沮丧地发现自己已经退化到了半文盲状态。稍稍生僻点的字,只能在电脑上用拼音打出来,才知道它到底长什么模样,这让我非常惊恐。
回想一下,大概是在高考前后,我识字的数量达到了我一生中的顶峰。上高中时候,我热衷于认识各种奇怪的字,研究像“首鼠两端”、“雁行折翼”这类成语的含义,有一阵子还可以把《长干行》、《长恨歌》稀里哗啦地从头背下来。想想不由脸红,原来我曾经是那么有文化的一个人。
痴迷识字大概同我的祖父有关系,我们家在当地勉强算得上半个书香门第,总之父亲那一脉一路私塾先生当下来,在县城里颇吃得开,小地方尊师重教的气氛反而浓厚。从很小时候祖父就强迫我每天识字,练书法,每天放学后要写完一页大字才能吃饭,于是回家路上看到路上疯玩的小孩就心如刀割。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我小学毕业去和父母一同生活。当时心情简直堪比离家出走的娜拉,有一种投奔新生活的雀跃。因为那时我无比希望自己拥有隔壁那种只会打麻将从不管孩子的家长。
初中时祖父离世,我没有机会告诉他,那些痛苦的日子并没有为我后来的生活带来任何光明,我没有成为一个卓尔不群的优秀女性,当不上新闻节目女主持。这是他最希望我做的职业,并且固执地相信他的孙女有一天会做得到。
但我从此养成了看到一个生字不弄明白就难受的习惯。后来我知道,小孩会得一种病,叫做“识字癖”,见书就看,见字就认,爱查字典,默写字典,性格孤僻,严重者生活不能自理。
其实我一度就是那么一个孤僻的孩子,不过尚未到那样登峰造极的地步。从小就喜欢一个人呆着,雅的时候可以背许多诗,俗的时候可以听许多滥俗的流行歌曲。有一阵子疯狂地背英语单词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乐于记那些不常用的说法或者词义,有一次,当发现fast除了绝食还有快的意思,我简直惊讶得要死。
除了识字癖,我似乎曾经还有某种程度上的优美词语癖,小学时曾疯狂收集了很多的优美词语,写满了好几个小本子,不外乎金碧辉煌的字眼。后来才渐渐觉得,其实世界上哪有什么优美词语,像是大漠孤烟直,这个直,再简单不过,却有说不出的凛冽。还有同样是红楼里提到的,凸晶、凹碧,都是出乎意料的效果。还好,我已经不再迷恋繁华似锦了。
小时候卖弄深沉,曾经问别人,你最喜欢的词是什么。那是一个乐呵呵的小女孩,她说“晶莹剔透”;问回我,我假装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结束”。
相忘于江湖
一条
我去年年初出差去沈阳,因为不服水土,下火车就拉肚子,迫不及待地冲进离臀部最近的公厕欲将之正法,那个公厕也就两个坑。刚蹲下,隔壁那位起身,抬头一看,是大学同班同学曹疯子。两人一见之下甚是欢喜,连裤子都没来得及提就双双跳出来抱在一起寒暄不已。然后跟在大学时一样,两个不胜酒力的家伙跑到一小饭馆被一瓶550毫升的燕京啤酒灌得不省人事。清醒之后,曹疯子信誓旦旦地说年底时要在上海办个同学聚会,结果到了年底给曹疯子打电话报上自己的名号,过好半天这哥们才回过神来并客套地说“侬好”。而对这次巧遇,现在我也只记得在那个简陋的厕所里,从那扇朝北的破败窗户吹过来的风扫过光屁股蛋时那凉飕飕的感觉。如果不是那次巧遇,我想我平日里是记不起曹疯子的。就好像对于大学生活的记忆,也只剩下寝室那扇会漏风的窗户,很多人和事也都快忘记了。
我还无数次地设想过与初恋女友相遇时的场景,满以为即便相遇再怎么不浪漫,至少她还会非常哀怨地讲述过去的种种:如果当时怎么怎么,后来就不会那样那样。还是一次巧遇,在北京白石桥的家乐福门口,老远就看到她那熟悉的背影,尴尬的是她一回头,我看到的是一个有转基因西瓜那么大的肚子和一头雾水的脸,还有随后恍然大悟的表情。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正好,三缺一,帮忙。我问她记得1997年我俩在武汉中山公园滑船掉进湖里时的情景吗,她反问是有刘念这小子的那次么?而我压根儿就不知道谁是刘念。
我不希望自己忘记第一次牵女孩小手、第一次耍流氓的时光,也不想忘记初恋女友的模样,可恨的是,那些所谓美好的事夹杂在幻想中渐渐地开始模糊起来。
大学时读《庄子》,说有两条鱼,生活在大海里,某日,被冲到一个浅浅的水沟,只能相互把自己嘴里的泡沫喂到对方嘴里借以生存。我泪眼婆娑之际以为这就是真正的爱情、友情,但是庄子说,这并不是最真实最无奈或最终的,最无奈且最终的情况是,海水终于要漫上来,两条鱼也终于要回到属于它们自己的天地,最后,他们,要相忘于江湖。
告别房客时代
西门媚 图 谢峰
世界上的人分为为两种,一种是房客,一种是房东。
好长时间我是这么认为的。这么想问题当然因为我自己和身边的大多数朋友在那时都是房客。
我和我的朋友们差不多在毕业后的5到10年内都要租房住。这是一个会影响世界观的重要事情。
在一个房客的眼中,世界是随时变化的,你可以今天住在城西,明天就住在城东。我记得一个朋友以前写诗,就写过窗外忽然变成了建筑工地,他马上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房东在那里忍受施工。他还写过一句关于房东的,让人印象深刻:(房东叮嘱)不要往墙上钉钉子。
其实这句话只是典型,还是算不得刻薄,我的另一个好友毕业后和男友住在一起,每月要面对房东的难看脸色,所以他们结婚时发下的宏愿是,将来一定多买一套房子,专门租给年轻人,绝对不盘问他们,房租偶尔拖一下也不要给脸色。
也有好些的房东。我以前遇到的坏房东大约只是在我租房的时候,骗我房子如何的好。最厉害的一次是我住进去几天以后,早晨醒来发现床四周都在下雨,只好在四处摆下盆子、桶和碗。当时是8月,正是雨最大的季节,我要求房东补漏,却直等到最后搬走也没见房东来过。我碰到最奇怪的房东是在北京,常常早上还在床上,迷糊中就听到有人敲门。我懒得应声,结果就听到有人开门进来,原来是房东来视察她的房子。
诗人萧瞳碰到的房东却多半很好,我想是他们相处融洽的缘故吧。他说,他在北京或者在成都的时候,都有房东给他端过炖牛肉。
相比萧瞳,我其他在北京的诗人画家朋友可不这么幸运。1995年我在北京的时候,常去圆明园一带玩。那时好些朋友都住在那些村庄里。写诗的住100元的小土房,画画的住三四百元的。他们到了月底经常出来玩就不再回去,因为要躲到能交出房租再回去。
那时我也很为房租发愁,如果想住得正规点安全点,房租实在超出我的承受能力。
最近这段时间,新闻里说,全国房租普遍下降,北京下浮40%到60%。我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高兴。高兴时候身边有朋友就提醒我,别忘了自己已经有房子了,甚至已经多买了一套,马上会成为房东。现在周围朋友没有自己房子的已经很少,大家都买下了按揭房。
现在每月仍要交出一笔按揭款,但心里安定,沉稳,可能性都只在精神层面上展开了,回想当房客的时候,想起的除了房东种种,还有年轻,自由,经常跳槽,有无数的变化和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