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圆桌(222)

（文 / 无忌 毛豆 二麻子 任田）

乱世的遐想

无忌  图  谢峰

一直有个奇怪的想法在心里挥之不去：如果能在一段堪称乱世的时光里有惊无险地生活一阵子就好了。那段日子，与电影、小说或者古诗里描述的一样：我会流离失所，满心的家仇国恨，和心爱的人分离，生死未卜。还有父母兄弟，也音信全无，就像杜甫的诗句：“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当然，乱世里也不全是倒霉事儿，或许可以吃上不要钱的饭，或许可以去远方生活一段时间——那里最好有一场美丽的患难与共的邂逅等着。不要急着骂我变态，这个憧憬是有前提的，只能是暂时的，只是有惊无险——也就是说，生活的轨迹终究是要回到安定团结、合家欢乐的人间正道上来的。

凯特·布兰切特出演的《夏洛特·格蕾》，竟然和我的梦境完全吻合。

“二战”后期，一个普通的苏格兰姑娘——或许也和我一样，是个文学青年——她在颠簸的火车上读法语版的《红与黑》，后来在人生的许多关头做出的一系列带有浪漫主义色彩的决定，使我得出这个结论。她本来是在伦敦工作的一个普通文员，因为在法国念过书，被盟军的有关部门发掘出来，短暂的培训之后，成了间谍——多么刺激，空降到法国南部的一个小镇展开革命工作——那是一个美丽的小镇，像极了梵高或者毕加索的画。在那里，这个平凡的姑娘有了很多不平凡的经历：见证了敌人和战友的鲜血和死亡，男朋友也因驾驶战斗机失事而身亡。保护过两个犹太小孩，她和敌人斗智斗勇的同时，还想尽办法安抚脆弱的童心。还有法国同事那位脾气古怪但是心地纯真的父亲，她和他成了忘年交——这段交情，使她的小镇日子充满一种和风月无关的温情。说到风月，一个关于乱世的故事，离不开爱情。在长期的共同对敌斗争中，她和她的法国同事之间，产生了深深的、越过同志界限的感情，虽然那位男青年甚至连女孩子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但是他们没有急着表白，因为革命还没有成功，也因为命运太莫测了，而爱情也同样前途未卜。

后来，是不得已的分离。战争结束了，回到伦敦的夏洛特得知以前的男朋友原来并没有牺牲，和爱人劫后重逢，她说出的话却是：“我已经不能回头了。”穿过英吉利海峡，穿过紫色鸢尾花盛开的原野，她回到了往事堆积的小镇，抱着朝思暮想的那副肩膀，任眼泪放纵，在他耳边说：“一直想告诉你，我的名字叫夏洛特·格蕾”。

一个单词的诞生

毛豆

REGIFT这个英文单词的意思是把别人送给你的礼物转送给第三人。据考证，这个单词在大众媒体中的正式亮相是在1995年1月19日。美国收视率极好的情景喜剧《欢乐单身派对》(SEINFIELD)在那天播出的单元中首推了这个单词：剧中乔治和杰瑞在讨论一个叫蒂姆的家伙把大家给他的结婚礼物，一个自制标签机予以转送的可能性时，随意地轻吐出REGIFT 这个词。

REGIFT作为单词的正式登台令不少人如释重负，一来将这个繁琐的送来送去的过程简化成两个音节的单词，便于精炼地描述这个尴尬的情形；二来既然这个行为有成词化的必要，说明这个想法有群众基础。在美国，多年来送礼这个举动被看成比礼物本身更重要，因为它表明了送礼人投资的时间和精力，所以将别人殷殷然送的礼再转送出去有失厚道。

我的美国老板应该是个对REGIFT 文化颇为不屑一顾的人，在我向他表明了送礼不当反而可能导致收礼方严重内伤时，他兴致勃勃地向我介绍了他的做法：“我弟喜欢BANANA REPUBLIC那个品牌的服装，我就去BANANA REPUPLIC 的专卖店大致选了一件衬衫，如果他喜欢最好，如果不喜欢呢，最起码他还可以去店里调换他喜欢的其他款式，这样就可以避免他对礼物下毒手的可能性。”我不耻下问，“既然你对他的品味无把握，为何不直接送他BANANA REPUBLILC的礼券呢？”老板以点拨孺子的耐心解释：“当我们全家三代团团围坐在凝聚家庭价值的圣诞树下拆礼物时，(我知道老板特地开车10个小时到俄勒冈，才把圣诞树请回家，所以在那棵苏格兰松下进行的活动对他很重要)，谁都渴望拆出的是一堆有份量的、有体积的、有家庭气息的礼物，而不是一张薄薄的、小小的、冰冷的塑料卡。”可是我私底下认为他弟弟在得到塑料卡后会笑得更有分量，更有家庭气息。

近年来我在防止收礼人REGIFT上做得越来越道地，全拜托我妈给我上的生动一课。那年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是一条庄重的羊绒围巾，一年后她郑重地送还给我，并好心而热切地建议我将它转送给我男朋友的妈，以此省去一笔花销。像我妈那样从容不迫、有条不紊地安排礼物，可算是个资深的REGIFTER了，不过这也是她们那代中国父母理家的基本常识。现在这条围巾正在我的胸口高高飘扬，我也定下了和我妈在礼节交易上现金交割的基调。

我还有一个女性朋友，对REGIFT 一事别有体会。每次提到自己的前男友，她对于那些翻云覆雨的伤心事倒已然云淡风清，只对于他当年从美国回来探亲，送给她全家人手一个贵而不实的“琉璃工房”生肖摆设的事仍然耿耿与怀。由此可见，一件不合意的礼物给人造成的心理创伤可能超过一段不合意的感情，所以该女子在实惠地把那些琉璃小动物们REGIFT后不久，也果断地把那个男友给REGIFT了。

口味偏野

二麻子

我最早知道野史和正史的区别，跟一位本家表哥有关。这个表哥，用正史的笔法介绍，很简单：男，35岁，无固定工作，曾经有个漂亮的妻子，现在离婚，带着一个漂亮的女儿生活。但他在我姑姑的嘴里是另一种样子。他小时候很调皮，他的妈妈，就是我的婶子急了要打他。姑姑说，当时我婶子追出了大门，撵到街上，跑到河边。表哥实在没有招儿了，就爬到树上，哪里知道婶子也急了，跟着爬到树上打。这个，我想就是野史的笔法了。我喜欢听这样的故事，反映到书上，就是我喜欢看野史。而且至今不能顺溜背下中国朝代更迭的次序。

那天我在看李翰祥的《银海生涯》。这书让人拿住了就不想撒手，太能满足像我这样的八卦爱好者了。我对香港电影历史约略知道一些，但大部分都是老师教课时讲的，比如香港电影如何承袭了中华传统文化。但细致的地方就没有了。这些东西考试有用，但不能生出趣味来。而这套书，我的一位老师转给她妈妈，当相声一样看。

李翰祥在香港电影界混了30年朝上，对其中的小杂事了如指掌。而且他还保留北京人苦贫一气的习惯，说起什么来都很有趣味。他不怕得罪人，有身份和年龄搁着。最让我意外的是洪金宝的叔爷是著名编剧洪深，一位非常有学问的人。情情爱爱的事更是数不胜数。不过，现在年轻点的人都不一定知道林黛是谁了，可能看起来就没劲了。

最近看的另一本正经有趣的书是《田家英与小莽苍苍斋》，田的女婿写的，介绍了田家英致力收藏的清代学人墨宝。也有些新鲜事，但作者的意图是树人品，所以只能是外史中的正传。看野史看上瘾了，去买书，看到一本《……绯闻》就买下来，仔细一看是《……续闻》。而且是竖排版繁体字。真是活该啊。

最近开始看家里所有的同性恋电影和有关的书。先拉出来看的是《莫里斯》。原著作者E.M.FORSTER即是位同性恋者，我喜欢他的书和由之改编的电影。最有印象是《印度之行》里老妇人的一句话：“你需要的时候，它偏偏没有。这就是生活。”问题是，我目前无法找到一本FORSTER的传记，详实的、有趣的传记。因为《莫里斯》看到最后竟成了一部悬疑片：莫里斯总处于被人发现隐情的边缘。FORSTER也有这个问题吧，我想知道。但他极为私人化的作品只能身后发表。

如果李翰祥认识FOSTER，该有多好。对不起，我的窥视癖又发作了。

被F4追逐

任田  图  谢峰

我有个朋友，是中央五台的记者，只知有铿锵玫瑰，竟不知有F4，有一次问到我头上来：“那谁，F4到底是个啥？”我便正告：F4是我等娱乐编辑和记者吃饭的新把式，四个花样美男，脱了衣服连男人都喷鼻血。

他后来去了上海出差，居然鬼使神差就住在来沪开演唱会的F4楼下。入夜，他睡得正香，听见有女孩子吱吱的叫声，黑着灯起来披衣寻根溯源，发现F4的女扇子们，一大群在瑟瑟冷风里攥着荧光棒和举着大海报的小姑娘，正赫然站在他的窗下。他一惊，以为自己变身成了罗密欧，正准备打开窗子为爱情决斗，突然听到了如泣如诉的女声合唱：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让我的泪落在你肩膀……

他受了感动，放弃了穿着睡衣成惊作怪的想法，摸着黑正欲爬上床去，又听得窗外喊：“开灯！开灯！开灯！”数声，而楼上的真F4们却没有一点反应，似乎他们对扇子们这样的闹法已经司空见惯。我这个朋友，虽然算不上是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但起码是个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他心想：反正宾馆的电也不用我付钱，那些小女孩不就是想看看开灯嘛！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揿亮了灯钮，楼下立即爆发出一阵快乐的欢呼；他又想想这样做还是不好，很快又熄了灯，楼下就爆出一阵埋怨的哎呦；于是他再开灯，再熄灯，又开灯，又熄灯……就这样，忽明忽暗地，和孩子们玩了大半个晚上。

之后，他又领命到广州采访，很“不幸”，再次和F4“对撞成功”，又整整一个晚上没有睡好。就这样，带着大半个星期的宿困，他又去了山清水秀的杭州，心想：“这次总该清净了，可以好好喝点龙井睡个安稳觉了。”入夜，他下榻的酒店楼下立满了蜡烛，隔壁的主客透露了一个他最不想听到的消息，F4来杭州开演唱会了，就住在咱们楼下……我的朋友崩溃中。

晚上，一直没有动静，孩子们只是手握蜡烛站在酒店楼下，不唱歌，也不呐喊，我的朋友却无端失眠，开始数绵羊。当他数到第392只时，听到这样的口号：“言承旭，我爱你！”哦，原来F4只是外号，言承旭才是真名，我的朋友如是想，接着数第393。“周渝民，我不爱你——谁爱你！”他这才明白，原来言承旭只是一个F的名字，另一个F叫做周渝民。那个晚上，他从一帮素昧平生的杭州小孩嘴里，知道并熟记了F4所有成员的名字，至于绵羊究竟数到了多少，他反倒记不清了。

靠追逐F4混饭吃的娱乐记者有无数个，而被跑遍全国混饭吃的F4追逐的体育记者，我的朋友绝对是惟一一个，虽然这是他极不情愿获得的“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