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偷渡：梦想与死亡的得失计算

（文 / 金焱）

(李洁军 摄/Fotoe)  

60名中国偷渡客的韩国之旅几乎从一开始就凶兆当头——9月中下旬到10月初，他们先后两次往返于宁波港与公海之间，前后等了差不多一周的时间才被接到驶向韩国去的渔船上。从黑龙江来的金万洙是60人中的一个。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公安人员猜测说，如果不是在偷渡途中出了人命，包括金万洙在内的来自东北农村的偷渡者家中，现在应该早已是大宴宾朋了。14日，专门负责打击偷渡的吉林省公安厅刑警总队直属队的王警官也说，在吉林省一些朝鲜族比较集中的地区，家里只要有一个人成功地“出去”了，“家里要大宴三天，全屯子的人都来吃饭”。而庆祝的理由也很明显：一个屯子里谁家过得富有，基本上就是国外有亲戚，或是家里有人先“出去”了。

成立于去年3月17日的这个直属队组建的原因。就是近年来偷渡的势头发展迅猛。在1994年以后，去韩国选择偷渡方式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比较简单的理由是，距离愈近偷渡的风险愈小。此外，黑、吉两省聚居着大量的朝鲜族人也是他们选择韩国的主要原因。但这一次不太好理解的是，很少去韩国的福建人这次也在渔船上，而且在鱼舱内窒息而死的25个人无一例外都是福建籍。

开车从福州到达连江县官头镇大约有一个多小时路程。连江县与长乐、汀江是福州附近著名的三个人口贩运中心。东升村是一个楼房密集、相对比较富裕的村子，10月12日午后，这个村的“老人会”正在操办一个喜宴，他们告诉记者，这是一个3000多人的村子，几年来先后偷渡出去了500多人，但好像没听说过有去韩国的，所以他们推测去韩国只是中转。在这次事件中失去独生子的陈依炎也对媒体透露，儿子陈勇是去美国，而不是韩国。

14名偷渡客在穿越亚利桑那州沙漠时死亡，14具遗体中的11具被送回到他们的家乡(WWP/21Pic)  

说起陈勇这次偷渡的原因，村民说主要是由于渔业这几年不太景气了，年轻人想出去闯路子。更何况，在福建，偷渡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当地人认为，偷渡只是出人头地的一种方式，就像一名学生考上大学才是学习的目标一样，“出去”也是一条必由之路。

此次偷渡事件披露之后，12日，韩国法务部就开通了与中国公安部边防管理局之间的“热线电话”——商定为防止偷渡组成国家间的协议组织，并构筑共同搜查偷渡者的调查体制。

王警官介绍说，韩国去年将海关“换一批、抓一批”，原因是蛇头与腐败分子勾结紧密。对于蛇头而言，偷渡带来的暴利使成本可以忽略不计。有人分析，组织此次偷渡的蛇头这一次可能就要挣到几百万人民币。王警官说，海上偷渡都是境外有一个大蛇头——多半是外国人，少数是中国人。在王警官抓到的一个偷渡集团中，大蛇头下面仅在延边一地就控制着三个小蛇头，他们负责从不同的地点收集人，然后集中在沈阳、大连、烟台一线。他们搜集人的方式主要是给想出国的人家里打电话，包括告诉优惠条件“国内先期费用可以垫付一类”。在青岛、威海等地专门就有一些为“人蛇”准备的地下宾馆，每人包吃包住每天50元钱。另一批人负责接送这些“人蛇”，对“人蛇”来说，他们一到车站码头集结，也就丧失了人身自由。在“人蛇”上船之时，有些蛇头用枪支、刀具等押送，交“货”时间多被选择在夜里进行。

王警官所在的直属队成立一年多时间共抓获大批偷渡案两起，一批82人，一批45人；而小批的也有十几个，零星地抓到了50多人。但是，到底漏网了多少偷渡者，“并不好说”。因为蛇头的偷渡是组织“相当周密”的。

从法律的角度，蛇头被判刑的比例也并不高。王警官记得判得最重的一个蛇头是“以组织他人偷越国境罪判了7年”，而另一些蛇头只是追缴了其非法所得。

对于偷渡的打工者而言，偷渡是“犯法不犯罪”，我国法律对此的规定是处以简单行政拘留15天，或罚款，也有两项并罚的。但王警官说，一般这些罚款都由蛇头给付——这是蛇头们定的规矩，没有成功出境的，出事由他们担着。

有资料显示，福建每年偷渡出境者达10万人。《华盛顿邮报》的报道说，据美国移民与归化局估计，每年大约有3万名中国非法移民偷渡到美国。由于近年美国、加拿大等国对偷渡打击严厉，去这几个国家的偷渡费用已经从1万多美元涨到4万至5万美元。去年英国多佛尔港集装箱里的58名中国偷渡者走的是欧洲线。而欧洲线费用相对较低，费用大约为3万美元左右。

此次偷渡客窒息而死的惨剧发生后，韩国官方公布的数字显示，偷渡去韩国的人数多达10多万人。黑龙江新闻社一家报纸的主编郑慧俊介绍说，去韩国有三种主要途径：探亲、劳务输出和留学，偷渡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策。黑龙江省国际工程公司属正规劳务输出机构，该公司的人透露，办一个去韩国劳务输出的手续最早收费是两万多元人民币。在韩国，劳动力短缺，中国劳力是受到欢迎的。“韩方一般的中、小企业、协会就可以办理相关的手续，并按需求进行分配人员；中方也根据他们的需求相应地组织劳务人员。”

在韩国，人力费用比较高。多次去韩国的郑慧俊认为，一般的工作每个月可以挣到一万元人民币，少的也有六七千元人民币。而好的工种会达到2万元人民币。郑慧俊就听说，有的中国人一天就能挣四五百元人民币。

王警官估计的数字也与此接近，他认为一般在韩国一年挣到10万元人民币没有问题，更高的会达到10多万元人民币。这样的一些数字带来的结果是，正规的劳务输出手续费用已经从2万元人民币涨到现在的6万元人民币左右；偷渡费用也在七八万人民币左右。这次金万洙等人在中国交给蛇头的偷渡费用是8000美元，合人民币近7万元。不难推算，只要抵达韩国一年后，偷渡费用基本就可偿还，从第二年起就可以挣自己的钱了。

在福建，成功偷渡者盖起了豪华别墅，他们的家人也过上了靠务农不能实现的富足生活。在东北，成功偷渡者的家人开始到城里买房，他们的存款中也有了相当数额的美元。纽约亨特学院贩运人口问题专家说，偷渡者每年都会从国外汇回福建省5亿美元外汇。

一名试图偷渡到美国的男子溺水身亡(WWP/21P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