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法弓箭,杨福喜的传奇与传承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贾子建)

古法弓箭,杨福喜的传奇与传承0( 制作完成的精美弓箭 )

传奇

杨福喜爷爷杨瑞林的故事,是杨家一家代代讲述的传奇。

新中国成立后,杨瑞林率领全家第一批参加公私合营,成立了“第一体育用品合作联社”,即后来的“北京第一体育用品厂”。“公私合营后不久,我爷爷就退休了。我父亲带领家人,将制弓箭的技术、材料和跟蒙古签的订单一起带进了厂。当时厂里已经发不出工资,第一批活销到蒙古去后,把全厂200多人的工资都清偿了。第二个月的活销出去,厂里就可以发奖金了。有一天,厂长史汉权跟我父亲说:‘上级想要一张弓,越好越好。’我父亲就用我家珍藏的接‘聚元号’时就有的一对白牛角做了一张弓,整个制作用了40天。8个月后上级有反馈说,毛主席见到了,还说必须要付钱,我父亲才知道那是给毛主席做的。后来就收了当时一张普通弓的钱,好像是48块钱左右。钱到了厂子后,谁也不敢要啊,父亲都用来买了烟、糖、茶,开了个茶话会,这是全厂的一件大喜事啊。后来才知道,毛主席跟下面的同志聊天时曾经谈道:‘过去总说搭弓射箭,可弓是什么样子,我只是在书本上了解的,从来没亲眼目睹古代的弓,更没有拉一拉弓的感觉。’毛主席身边同志将这事记在心里,才有了我爷爷为主席做弓的事。”杨福喜这样对本刊记者说。

杨福喜是“聚元号”传统弓箭技艺制作第10代传人,这一被收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技艺,目前仅此一家制作。

传奇不仅是收藏者的故事。一张按古法制作的弓箭,程序复杂。

古法弓箭,杨福喜的传奇与传承1( 正在忙活制弓的伙计 )

“聚元号”造的弓真正的名字应该叫“筋角木反曲复合弓”,筋即牛筋,角指水牛角,木则是指产自江西粗壮结实的竹子。本刊记者观察,原理并不复杂,弓胎用竹子制成,朝向射箭手的一面为弓面,上面勒一片薄而有弹性的水牛角,这样发射时很容易被拉弯,而在放弦后可以迅速恢复原状。勒牛角的弓可以比相同重量不勒牛角的弓射程远1/3,出箭速度快3倍左右。朝向箭靶的一面成为弓背,用多层水牛筋铺成,水牛筋有强大的抗拉能力,所以即使既轻又短的弓身也难被拉开。为了防止水牛筋受潮功能减弱,弓背上还会覆盖有防水功能的桦树皮。原理说来简单,但整张弓的制作工艺却可以分为200多道工序,大步骤也要分为“白活”和“画活”两大步。“白活”主要指制作弓的主体,而“画活”则指对弓体进行装饰,包上桦树皮、涂颜色,再绘以图案。

传统弓箭均以天然材料制成,除了竹子、牛筋、牛角等,黏合剂也是以天然的鱼鳔、猪皮鳔熬制而成。也正是因为都是使用天然材料,传统手工艺对于感官经验的推崇达到了极致。“以眼为尺,以手为度,很少能有具体数据参考,只能用眼看,用手摸。这门手艺没有3年学习是不可能出徒的。”杨福喜说。

古法弓箭,杨福喜的传奇与传承2( 杨福喜是“聚元号”传统弓箭技艺制作第10代传人,也是国内唯一的传统弓箭技艺传承人 )

天然材质的特性使工艺制作环节出现了诸多的不可控因素。弓按批制作,一般一批制作10~20个,但是杨福喜说,最好的时候达到合格标准的也就只有六成,40%都成了废品。“纯天然材质可能会产生很多变化,有些可以通过人为控制,有些是人为控制不了的。最常见的问题是弓两侧不对称,也有出现弓背裂纹的现象,原因很复杂。”

大量天然材料的使用,即使采购也是杨福喜的挑战。竹子主要产于江西,水牛角主要产在湖南、湖北一带,但是现在杨福喜已经开始选用泰国、越南、柬埔寨等国的牛角,因为它们比国内的牛角质量要好很多。“用在弓上的水牛角起码要60厘米长,也就是要五六岁的水牛,一般水牛长不到这个年纪就进了屠宰场。我见过最长的牛角有1.3米左右。”牛角不仅看长度,也要看质地。杨福喜拿来一个仅60厘米长的牛角给本刊记者看,称这是牛角中的上品“白牛角”,打磨好的角片是透明的。“把牛角往弓胎上黏合时,我们会在牛角上画上一些图案,比如和合二仙、龙凤呈祥,画好后给它勒到弓上,再通过打磨、抛光,里面画的图案就可以显露出来。这样弓的价值就很高了,可以达到普通弓价值的3倍。”一张弓要用两个牛角,每个牛角只有靠近顶部呈弧形内为实心的一片能用,其他就成了废料,只能用于加工弓两端的梢头。一只“白牛角”的价钱是300元。牛角使用的成本很高,自身的废品率也很高。“如果我们一批进100个牛角,加工好了一看,能用的最多70个,这也是买的真好的时候。如果打眼了买得不好,可能50个能用的都出不来。我最糟糕的一次,买的55个牛角就出来1个。”

古法弓箭,杨福喜的传奇与传承3( 1957年杨家与来京参加比赛的青海射箭队成员合影(前排左一为杨福喜的爷爷杨瑞林,后排左一为父亲杨文通) )

“过去有一个规矩,还没有画活儿的弓最少要放3个月,过去老年间都要求放1年。因为弓随时都在发生变化,我每天都要拉一拉做调试,所以就算客户再着急,我也不能给。”弓箭制作还受季节的影响,三伏天不能工作,因为鱼鳔等动物胶质很容易腐坏,“你还没用完、没等粘好的胶干透呢,它就臭了、变质了。一发臭那就一点儿用都没有了”。三伏天里伙计们只能加工一些零件,而中秋以后才能开始继续制作弓的主体。

目前的“聚元号”只有杨福喜、儿子杨焱和两个伙计在忙活,再加上漫长的工时和极高的废品率,“聚元号”一年的出活量也不够100套。

古法弓箭,杨福喜的传奇与传承4( 杨福喜与父亲在一起(摄于2004年左右) )

传统

杨福喜40岁的时候才拜父亲杨文通为师学习弓箭制作,之前他是出租车司机。

这个1.8米的大汉,还下过乡,当过工人。“我这个人脾气特别不好,尤其是看到一些看不惯的人和事,不像别人那样能忍,我就得说,所以跟头儿打架打多了。”杨福喜对本刊记者说,“1992年工厂改制,我一跺脚就决定出来了。出来待了没几天,就去开出租车。开出租也遇到很多不讲理的事,那时候没人替出租车司机说话,架也没少打,打完一看,出租车我也不想开了。我就想干这个吧,以前我就想干这个,发自内心地想把这手艺给传下来。”全套传统弓箭的制作技艺杨福喜从小就看在眼里,1998年,他和父亲恢复了“聚元号”弓箭制作,2006年传统弓箭被确认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前夕,杨文通逝世,杨福喜成了国内唯一的传统弓箭技艺传承人。

杨福喜虽姓杨,却是改了汉姓的旗人,杨家本姓满洲镶蓝旗尼玛察氏。虽然改了汉姓,却仍然保持着满人喜好弓马骑射的传统。“我们家的男孩子六七岁就会得到一套专属的弓箭,学习礼射,平时玩的也是摔跤、打拳。”杨福喜回忆道。

“聚元号”成为杨家产业,始自杨福喜的爷爷杨瑞林,那是1915年。杨瑞林盘下濒临倒闭的“聚元号”,用了40块现大洋,这在当时也是个让人咋舌的数目,因为局长一个月也才赚5个现大洋。“我舅爷爷是张作霖的属下,比较有钱。当时我爷爷给他写信借钱,我舅爷爷立刻带着卫队到了我们家,给了我爷爷100块现大洋,40块用来盘店面,剩下的钱用来装修、买材料。”杨瑞林在接过“聚元号”铺面后,领到了朝廷发下的最后一笔银子和巴拿马万国博览会银奖奖状,之后,弓箭铺脱去了宫廷背景,成了民间作坊。

对冷兵器的需求越来越少,弓箭行业属于普遍衰落的状态中,弓箭逐渐摆脱了实际使用功能,越来越靠近手工艺品的范畴。“有些家是因为手艺不好给淘汰了,有些家是因为经营理念不行给淘汰了。我爷爷这人按现在的话说是经营理念比较开明的,那个时候就可以给人回扣,这是很多手艺人不能接受的。原来北京正义路的六国饭店住的都是外国人,饭店门口长期有一批拉洋车的,他们都能与老外进行日常对话,拉老外满北京淘换玩意儿。我爷爷承诺他们,如果一张弓我只收2000块钱,多卖出来的钱就都算你们的。我家的很多生意都是靠拉洋车的给拉来的。而且我家东西比较全,还有弩、匣箭、袖箭等品种,供客户选择的余地比较大。”靠着杨瑞林的精心经营,到解放时,仅存的4家弓箭铺中,“聚元号”、“德纪兴”和“隆生”三家都是杨家的产业。

在杨福喜看来,爷爷杨瑞林当年看上“聚元号”,既有对自己手艺的信心,还有当时独具的眼光。按杨福喜的说法:“聚元号”是清朝皇家兵工厂——弓箭大院里的头家铺子,弓箭大院则代表着清代传统弓箭工艺的最高技术水平。在清代的鼎盛时期,弓箭大院有40多家弓箭铺,清末时减到17家,坚持到解放的只有4家,20多个从业人员。

当然,杨福喜还有自己精心的考证:“我们现在能考证到的是‘聚元号’1721年归宫廷造办处弓作管,成为皇家弓箭铺。但是据北京民协主席赵书考证,最早在怀柔的县志中就有记载,在喇叭沟门地区存在了130多年,‘聚元号’的老匾还在区文化馆的仓库里珍藏着。如果是这样,算下来至少有400多年的历史了。”作为这家老字号第10代传人,杨福喜自然会清理“历史传统”。

传承

爷爷杨瑞林将“聚元号”带进了新中国,并且完成了公私合营,但后来的经营并不顺利。“‘三反’、‘五反’时,我三大爷因为发了几句牢骚被打成坏分子,二大爷被打成‘右派’,其他人都被排挤出厂。我父亲后来也被调去了水利局,最后能在厂子坚持到退休的只有我母亲。1957年底我家人都离开后,第一体育用品厂就不再做弓箭了。‘文革’时,我家那块乾隆御笔亲提的‘聚元号’牌匾不敢留,我亲眼看着哥哥们动手给劈了,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的银奖奖状也被烧了,还有一些祖上珍藏的珍品弓箭。虽然父母没有遭冲击,但也都被‘挂’起来,不让从事主要工作,更不可能进行弓箭制作了。”这段往事,当时年仅8岁的杨福喜还是记得很清楚。

1992年,一跺脚离开工厂开出租车的杨福喜,就一直纠结着重振“聚元号”弓箭铺。可是摆在眼前的两大难题:一是材料采购,二是成品销路。这种纠结一直延续了6年,直到遇到前国家射箭队总教练徐开才。“1998年开春,我父亲在家看报纸,一个豆腐块文章讲八大处北京射箭场把鸡、兔子给人射。我父亲看到后,就想带修好的老弓去看看。我们一到那里,就有戴着绶带的服务员跟我父亲说:‘老先生,您看咱这都是中国传统的玩意儿。’我们说:‘你这都是现代弓,哪是传统玩意儿?传统玩意儿在我们车里搁着呢。’我们把弓拿出来时,徐开才刚好在场,他的办公室就在射箭场旁边的楼上。他看到我们的弓后特别喜欢,说:‘我们办这个活动的目的还真有一条是想引出制作弓箭的人来,您还真来了!’后来,徐开才把我们请到他的办公室,跟我们说了很多鼓励的话:‘这是国宝,绝对不能失传,想什么办法也要把它保护好。困难肯定会有,但是大家都会帮忙,大家一起把它恢复起来。’我也是因为他的这几句话,才下定了恢复‘聚元号’的决心,要不然也顶多是自己当做业余爱好做着玩。”

“聚元号”在沉寂了40年后重新开张,团结湖的一间10平方米的平房成了最初的工作室。在卖出第一张弓后的很长时间都没有销路,积压了满屋子弓的杨福喜只能靠着妻子微薄的工资维持生活。就在仿佛前途一筹莫展时,徐开才将香港知识产权署署长、传统射艺研究专家谢肃方介绍给了杨福喜。谢肃方对杨福喜的弓非常喜爱,一口气买了20张弓,也解了杨福喜的燃眉之急。

2003年,中国社会科学院博士生仪德刚以在“聚元号”实际考察8个月的成果写成博士论文《北京“聚元号”弓箭制作调查》,并成为中国社科院获奖博士论文,也由此引起了相关部门的关注。2006年,传统弓箭经9位专家一致通过,成为首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遗憾的是,“聚元号”的第9代传人杨文通没能等到这一天。

生存

现在购买“聚元号”弓箭的客户主要是出于三种目的。首先是一些真正喜爱户外运动,拿弓去户外打猎的人;第二种是将弓箭作为艺术品收藏,挂在家里面;第三种则是将弓箭作为高级礼品馈赠客户和亲朋好友。

从清末火器普遍化开始,弓箭的实际意义就在削减,但弓匠并没有因此削减弓箭作为兵器的实际性能,相比于其他手工艺品,弓箭仍然保留着兵器的特质。杨福喜说:“清代一张合格的弓是有标准的。北京故宫外面的筒子河,河宽是52米,从河的里岸到城墙根是8米,我们用做好的弓从河外岸往城墙上射,如果箭可以射到城墙上,这个弓就算合格了。如果没射到城墙上箭就掉下来了,那弓就是不合格的。这样看,一把弓的射程应该在75米左右。按现在的制式来算的话,这样的一把弓应该是40磅上下。”杨福喜制弓仍然保持着这个标准,一位加拿大朋友用他制作的55磅的弓,在80米开外,两箭射死了一只棕熊。《天工开物》、《考工记》中文人以“石”为单位计量弓的拉力,弓匠则称为“劲”。《天工开物》和《考工记》对一石的记载也不相同,以古代16两一斤换算,《天工开物》认为一石为10.7斤,《考工记》为9.7斤,差不多一石相当于10斤。“所谓的10斤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你要用30斤的弓去射箭,首先要保证你可以将30斤的重物直臂向前提起,稳住20秒,手臂不会发抖,这才说明你可以驾驭这张弓。”杨福喜对本刊记者说。

在杨福喜安置弓的架子上,一个圆柱形外面有刺绣的小盒子分外醒目。小盒子上系一约15厘米的长绳,下面坠有流苏。弓有弓套,箭有箭套,这个圆柱形的盒子便是扳指套,长绳方便出行时挂在腰间。“扇套、笔套、扳指套,你一看见一个人腰间挂着扳指套,就知道人家是会射箭的。”

小小的扳指也有学问。杨福喜说,扳指分文扳指和武扳指,文扳指常用玉、翡翠多种材料制作,象征着人的身份和地位,只能戴着玩,不能去实战。如果去实战,那么不管皇帝还是士兵,一律要用鹿角扳指。鹿角扳指有鹿角天生的血线,血线的透气性能非常好。人在运动中容易出汗,如果不透气,扳指容易滑脱,而戴鹿角扳指是不会出汗的。而且鹿角扳指的边缘比玉还要圆滑,对弓弦的损害也最小。

“现在很多人都认识弓了,却只当买弓是投资,能升值,真正了解射艺的却不多。”杨福喜感慨道,“10年前,我在北京潘家园淘到一张旧弓,我拿着这张弓走,潘家园里面没有人认识,七八十岁的老者都问您这是什么东西啊,他以为我是弹棉花的。那时候弓非常便宜,两三百块钱就可以淘到一张非常好的旧弓。现在不是这样了,我看上一张弓,一犹豫就有可能被旁边的人买走了。很多人把价钱都炒上去了。”

与弓箭收藏市场火爆相对照的是,“聚元号”沿着北京的环线越搬越远,“下一步我就要搬去河北香河了”。现在见到杨福喜是在他通州区台湖镇北姚园村的工作室,被河流和成片玉米地包围中的村庄非常安静。杨福喜说,最初这个农民小院一年的租金才7000多元。后来房东将临街房子盖成二层小楼,租金也涨到了2万多元,但是比起高碑店涨到每月7000元的房租,仍然非常便宜。“我在潘家园还有个店面,一年租金2万多元,两个加起来就是5万元。但是听说北姚园村也要拆迁了,也许过些日子还得搬,那就真要搬到河北省去了。”

“安居乐业”没有得到解决,后继乏人也让杨福喜感到担忧。杨焱今年23岁,是杨福喜的独子,高中毕业后,除了照顾潘家园的店面,就是跟着父亲学做弓箭。“现在不用想也要收儿子做传人了。我跟他说你要想好了,你要想接这个,就踏实地接,你不想接,就早打主意,该学什么学什么去。”但是杨福喜并不想把“聚元号”的弓箭手艺局限在自己家里。“如果条件可以,我还想再收两个资质很好的小伙子做传人。人是有缺陷的,有人做工好,但是画不行。我父亲一代人里只有我爸爸会画。有人干活粗糙但是快,有人干活非常慢,但是出来的活儿就是好的。手艺人里应该各种性格的都有,才能把活儿尽善尽美。”他说。

来“聚元号”跟杨福喜做伙计的不少,在杨福喜看来,伙计是考查能不能成为徒弟的必经阶段。杨福喜介绍,传统弓箭行业收徒非常严格,必须是15岁以下人品端正的孩子,他是肯干,愿意吃苦且淡泊名利。一个学徒从拜师到出师起码要3年以上,徒弟的日常花销由师傅全包,还有零花钱。

杨福喜现在对待伙计的方式仍在延续这种传统的做法。包吃包住,伙计们自己有单间,“甚至连卫生纸都是我买好的”,每月发1000多元的工资,如果不抽烟,一个月没有消费。可是来去匆匆的现实又让他很无奈:“城里的孩子不会干这个,农村的孩子惦记家,总归是要回家。原来我们家的两个老伙计,都是在我们家干到80多岁。那时候找个事不容易,外界的诱惑也少,现在年轻人面对的诱惑太多了,我原来的一个伙计跟我说‘我不怕吃苦,就是想多挣一点’。后来他离开去了工地,每天要工作十四五个小时,但一个月能挣3000元。”■ 天工开物手工艺父亲弓箭考工记聚元号传承杨福喜传统弓箭杨福传奇文化

经典小说推荐

杂志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