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杀》——本土桌游的存亡之道
作者:石鸣(文 / 石鸣)
( 桌游玩家君子 )
上海目前有700家左右的桌游吧,里面坐着的80%玩家都在玩《三国杀》。这款游戏诞生于中国传媒大学的自习室,主要设计者凯克(Kayak)和尤尤(Yoyu)当时都还只是动画学院的“大三”学生。“那会儿可玩的桌游还是太少,” 尤尤回忆说,“经典的就是‘3C’,即英文字母‘C’开头的3款游戏:《卡坦岛》、《卡卡颂》和《富饶之城》。”那时候,中国还没有普及桌面游戏,大部分游戏购买渠道都是从欧美直接进口,许多痴迷的早期玩家自行组织团购,一买就是好几千甚至上万美元。2007年,美国邮政系统取消了海运服务,空运邮价高昂,许多桌游“粉丝”的游戏补充一下子断了更新来源。
在偶然玩到《Bang!》后,一直想改编一款本土化桌游的凯克一下子找到了灵感,“当时三国题材只是改编方案之一”。他们参考《Bang!》DIY出了今天《三国杀》的前身——《三国无双》牌,当时游戏的规则和美工设计都相对粗糙,人物形象直接借用了Koei 公司的《三国无双》。
《三国无双》牌一开始只在凯克和尤尤的朋友圈里内部流行,尤尤解释:“其实当时并没有想做一个商品。” 结果不停有朋友来找他们买,他们也开始在淘宝上小规模售卖。另一个早期玩家、在清华念书的杜彬不经意间在网上发现,商业意识敏锐的杜彬“觉得这东西可以做大”,于是三人开始坐下来讨论,合伙投资了5万元,游卡工作室在2007年底成立,正式发行出版这款卡牌游戏也提上了日程。
在制作过程中,杜彬察觉到《三国无双》牌与《Bang!》在游戏机制上过于相似,而对Koei《三国无双》的美术形象借用可能会成为这款本土化游戏拓展发展空间的障碍。不仅如此,他还聪明地预见,相对费脑耗时的策略性桌游在中国不容易推广,而在杀人游戏已经流行很久的情况下,增加一款包含杀人元素的对抗性桌游将会大有市场。于是,在他的提议下,凯克和尤尤参考万智牌、《富饶之城》、《三国之大战》等经典游戏对《三国无双》从规则到牌面设计进行了一系列改造、细化和完善,将游戏更名为《三国杀》。
“在现在的《三国杀》中,武将及其技能的相生相克,各人物之间如何配合是游戏设计思路的核心。”担任产品总监的尤尤告诉本刊。武将的数量从最初的25个扩充到现在的40个,各个人物都根据历史而被赋予了不同的性格与能力,人物之间互动关系的可能性被大大扩展。
( 《三国杀》的主要设计者凯克 )
在凯克看来,每一次版本变迁对《三国杀》的本土性都是一次意义重大的改进。“每个调整,都要经过300盘左右的内部测试。每增加一个人物,都要考虑人物彼此的平衡性,和整体系统的连续性。从第2版到第3版,我们主要修改了武将的技能,以使各人物之间更加平衡。比如孙权,之前可以通过‘制衡’的技能在一回合中反复换牌,我们修改至每回合限换一次。”
2008年1月1日《三国杀》首次试发行,参考了国外类似产品的价格后,一套牌定价为64元人民币。“国外的卡牌类桌游定价一般在10到15美元,我们取了一个下限。” 尤尤说。当时仍然是小规模发行,没人想到《三国杀》会卖得那么火。2008年底,桌游圈里的一个朋友因为一个活动发给游卡一份问卷,调查《三国杀》的销量,“他们回复说到2008年底卖了4万套,我们当时都非常惊讶。”这个朋友回忆道。
《三国杀》自上市以来,尽管不断扩大生产规模,仍一直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仅2009年第四季度就卖了20万套。“而且这都是实打实的数据,”负责公关的李晓兰向本刊强调,“其中30%通过淘宝网售卖,其余都是桌游店、水吧寄卖等实体渠道,鉴于国外桌游一般定价在30~50美元,杜彬认为除去汇率的影响因素,中国的桌游市场想要正常发展,也必须出现相似定价的产品以匹配消费者的购买力。另一方面,杜彬认为,本土化的定价也能以薄利多销的方式客观上压缩盗版的生存空间,从而更好地保护游卡工作室的权益。桌游目前的玩家大部分素质都比较高,在差价不足够大的时候他们是没有动力去买盗版的,我们降价后除去印刷、包装等各环节的成本,毛利润仍然能够达到40%左右。”
此外,游卡工作室还通过开发《三国杀》网游的方式,将线上免费游戏和线下正版发行结合起来,控制盗版。“我们正版游戏中都附送一张可以去网上兑换的闪卡。”杜彬解释,“玩家可以通过刮开闪卡上的号码去兑换道具等等。” 2009年6月,游卡开始和盛大合作网络版《三国杀》,游卡负责开发,盛大以其网游平台来运营。目前网络版进行到了封闭测试的最后阶段,2010年初将进行公测。据游卡工作室透露,届时游戏将参考其他主要网游和盛大公司已经成熟的收费模式,游戏本身免费,但是道具收费。
与《三国杀》在上海的红火形成巨大反差的是,北京的桌游吧里,几乎看不到人玩《三国杀》。牡丹园棋人码头的老板原来是幻想小游戏的CEO,去他的桌游吧,就算你点名要玩《三国杀》,也会被劝说玩其他的欧美原版桌游。如果你坚持玩《三国杀》,那么不会有人来主动为你讲解规则,而好的规则讲解正是一个桌游吧能够招揽生意、吸引回头客的关键因素。更重要的是,这并不是棋人码头一家店的个别偏好,西直门、朝阳门、SOHO尚都,去过多家桌游店之后,本刊记者发现北京的店主们对《三国杀》的消极态度几乎是一致的。
2009年初刚在SOHO尚都开了一家“帝企鹅桌游店”的“君子”解释说,这是因为他们认为《三国杀》并不是一款版权合法的本土化桌游,实际上是套上了三国外套的《Bang!》,骨子里是换汤不换药,换句话说,《三国杀》目前生意的红火是对《Bang!》的侵权。
君子2005年开始接触桌游,属早期资深玩家,和许多其他资深玩家一样,对《Bang!》这款游戏有着深厚的感情,与《三国杀》的两位主要设计者也是好朋友,但他却不认同《三国杀》的“原创性”。“这款游戏虽然主题和背景变成本土题材了,但还是《Bang!》的游戏机制。”他告诉本刊,“游戏机制是一款游戏的关键设计。”尽管《三国杀》添加了很多武将人物和相应的技能设置,但在君子看来,这只是一些枝丫细节的变化,游戏主干并没有变化,甚至这些枝丫还影响了原先的游戏逻辑的流畅发展。“因为新添了很多人物和技能,其实就相当于增加了很多种例外情况,原本游戏的流程从一个点到下一个点,是很流畅的一条线,结果现在好多个节点因为这些例外的存在而不断绕开,整个逻辑概念都变得有些乱了。”
作为一个“有原则的玩家”,君子有意控制着店里桌游售卖的品种以保持正版桌游发展的行业环境。但是欧美原版桌游相继火了之后,中国大陆的“山寨”版开始层出不穷,“有些盗版商丝毫不懂桌游,他们只要看到有翻译版本就去盗版,结果有一次我看到一款很偏门、原版卖得都不是很好的游戏也被盗版了”。而《三国杀》在君子眼里,既不是第一次“山寨”尝试,也不是最后一次。“就在今年,北京有一个新锐公司,仿《现代艺术》做了一款《地产风云》,前者是拍卖世界各地艺术家的画,后者是拍卖世界各地的地产,机制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他说,“后来台湾新天鹅堡公司取得了《现代艺术》正式的汉化版权,给他们发了版权声明,《地产风云》就偃旗息鼓了。”
对于《三国杀》,包括君子在内的许多玩家都认为,游卡工作室应该去和《Bang!》的出版商——意大利达·芬奇公司联系,取得对方的规则授权,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否则你根本无法在世界上理直气壮地声称这是中国原创的桌游产品。”君子说,“甚至别人盗版你,模仿你,你都没有底气去打击、追究、提起诉讼,因为你自己都不能说这个创意完全是你的。”在君子看来,从知识产权的角度,《三国杀》在中国桌游市场上的杰出表现,反而给游卡工作室在和达·芬奇公司进行合作谈判时制造了一个困境。“《三国杀》已经卖得这么好,现在想要争取和达·芬奇公司进行合作,授权的条件必然更高,这部分如果加进产品的成本,游卡能不能承担是个问题。”
从更长远的角度看,许多中国桌游爱好者担心的是中国本土化桌游在版权保护缺失的环境下,将走入封闭性恶性循环的模式。“如果不保护产权,世界永远不重视你,你就是关起门来自己跟自己玩。”君子说,他和其他资深玩家都特别向往上世纪90年代的德国,“通过《卡坦岛》这样的游戏设计,德国建立了自己的风格,成为桌游世界的重心”。他们期望中国的桌游设计有一天也能拥有自己的风格。现在,中国桌游行业的一大问题是急功近利,某款游戏卖得好,厂商便蜂拥而上地出盗版、“山寨”版。前不久IXOI公司出了一款《铁老大》,乍一看像是《车票之旅》这款经典游戏的中国版扩充。“它的配件比原版游戏还要精美。”资深玩家赵晖说,“但是改了人家的设计,却没有足够多的测试。一款游戏的机制设计是要有数学模型做支撑来反复研究的,国内还是太浮躁。欧美的许多经典游戏,比如《Through the Ages》的设计师,从构思到成品花了5年,他们会花10年20年去完善一个游戏,所以才能成为经典。比如《狼人》,是70年代就出现的游戏,后来版本一直不断修正。”■ 三国存亡桌游桌游设计三国无双三国杀ol本土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