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功

（文 / 阿猫）

曾就读于一所传统中医药大学。当年的操场，从没机会上演偶像剧里热血青春的画面，这不光因为我们的学生传统保守，缺少演员，也因为校风喜静，很少有人在跑道上挥洒汗水，篮足球场上冷冷清清，连谈恋爱的也是寥寥。

喜静的人并不是不动，黄昏时分的操场，人影飘逸模糊，站桩，太极，试力，走步，还有人盘坐吐纳；偶尔一声崩气，一方退后几步，双方又若即若离地搭上手，一边推一边轻声讨论着什么。内功的训练，是在近似静止的缓慢中慢慢地寻找和谐。由于专业和学生特质，学校成为武学重镇，京城各流派都在我们学校设点收徒，内功尤盛。

彼时的我们，大概是最后几届尚未感受到就业压力，也没被英语考级所威胁的幸运儿。至少那时，大学生活还意味着我们终于可以学真正感兴趣的知识，全身心地投入，自由地思考，相信荒谬乃至创造荒谬。

学校内功的修习分为意念派和行动派。意念派相信外气，通过冥想修炼，其门人往往摇头晃脑、喃喃自语，还不时伸出手掌盯着看，宣称观察到了气在流动。大家戏谑地称他们为大师，还会有人不怀好意地往大师掌中放上一杯水，问他能不能帮忙用气把水烧开了泡面。大师再也无法忍受俗人的无知，举办了一场带功演讲。席间，大师理论玄妙，来自外校的志愿者在外气的冲击下东倒西歪，令大家目瞪口呆。现场不止一位近视眼患者宣称自己不治而愈。后来发现，所谓的“志愿者”是请来的托儿，让他东倒西歪的不是外气，而是大师请客行贿时灌下去的二锅头。从此意念派偃旗息鼓，那位同学也由“大师”沦为“大骗子”。

行动派是通过内家拳法修习内功。在下练的是太极。在一个月白风清的晚上，我到操场走架子。一起势就发现今天状态很好，心中一片空明，每一动如在水中，舒展沉稳，暗合拳理。全身毛孔都能灵敏地察觉到空气的流动，仿佛四肢百骸都在呼吸。人感觉轻灵适意，有了内功的初步体验，前辈谓之“舒适甜蜜”。打到第二个白鹤亮翅时，真的有了振翅欲飞的感觉。突然，眼前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前女友正和一个男生边走边谈，很是亲密。就在白鹤亮翅的定势上，我胸中像突然被塞满寒冰，四肢却麻木僵直，被定在当场。不知过了多久，慢慢地血液才又开始流动，手脚渐渐自由。人影已经远去。

次日和师兄谈起这次经历（当然隐去了女友那一段），他说我遇到的情况就是走火岔气，然后又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按说你的功夫还不到，不该出这种事，以后就别在晚上练了。”■ 内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