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扎特的n+1种死法
作者:王星(文 / 王星)
2006年,莫扎特诞辰250周年,不过人们仍没忘了他的死。那时曾有学者感慨:有关莫扎特死因的假说已经超过100种。如今又过了3年,实在很难猜测这个数字又增加了多少。所以,当2009年8月17日路透社爆出消息,说荷兰的一个研究小组发现了莫扎特的“真正”死因,我们也只好称之为“莫扎特的第n+1种死法”。
荷兰学者推出的主角是链球菌,给莫扎特开的诊断书是:因喉部链球菌感染导致的肾小球肾炎及肾衰竭。报告称,此次采用了流行病学的统计方法,“调查了自1791年12月至1792年1月整个维也纳的死亡记录,并以1790至1791年、1792至1793年相应时期的资料做相关对比。根据目击者描述,莫扎特临终前最主要的症状是严重的浮肿。与1790年以及1792年同期相比,1791年莫扎特去世前后几周维也纳死于浮肿的年轻死者显著增加。”报告进而得出结论:莫扎特正是死于链球菌所导致的这场时疫。
鉴于早有说法认为莫扎特死于肾衰竭,此次“新说”的爆炸力实在有限,远不及当年围绕所谓“莫扎特头骨”冒出的假说来得震撼。1991年,一位法国学者在头骨左太阳穴处发现一处损伤,故而声称:莫扎特可能死于因头部受伤而引起的并发症。可惜,由国际莫扎特基金会保存的这一头骨的真实性一直颇多猜测。尽管曾有专家指出,该头骨呈现出与莫扎特的早熟相符的颅缝早熟综合征(PSMS)的迹象,但人们久已盼望的DNA检测于2006年1月得出结果:这个头骨与自莫扎特祖母和侄女遗骨上提取的DNA样本并不匹配。
“头部受伤说”因此被搁置,对于希望在莫扎特之死中发现些戏剧性因素的人确实是个损失。事实上,21世纪以来各种学者对莫扎特死因的想象力实在是有愧于前辈。2000年,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的医学教授菲茨杰拉德提出莫扎特死于风湿热。2001年,以“历史场景重现法”著称的福斯教授在马里兰大学提出“梅毒说”。即便不考虑福斯“每个伟大的男人都死于梅毒,所以莫扎特当然死于梅毒”这种推演是否有理,以上两种假说实在都只是翻炒冷菜。早在1983年,墨尔本圣文森特医院的戴维斯就已经在他那篇经典论文中罗列了直至20世纪80年代初所有的莫扎特死因假说,其中包括:肺结核、斑疹伤寒、败血病、中毒、梅毒、尿毒症、急性风湿热、放血、病毒性心内膜炎。21世纪后最有“创意”的莫扎特死因恐怕只有2001年美国医学专家赫希曼提出的“旋毛虫病说”。赫希曼的主要依据是莫扎特当年的一封信,信中提到他这阵特别喜欢吃一种烤猪排。赫希曼称未熟透的猪排受到了旋毛虫的污染,当时很多人因此患病,而莫扎特临终前的症状也完全符合。此说一出,立即遭到德奥临床药理学界的驳斥。不管旋毛虫说在科学上是否站得住脚,德奥方面的激烈反应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这种烤猪排至今可以在德奥与莫扎特相关的旅游城市的饭馆中见到,冠名“莫扎特猪排”。
至于为大多正统学者所不齿,却生命力强大的“投毒说”,始作俑者当是伦敦一位音乐出版商的妻子玛丽·诺维罗。诺维罗曾与丈夫专门造访莫扎特的遗孀康斯坦茨,记录下不少后世无从查证的莫扎特逸事。1829年7月17日,出现在她的旅行日记里这样一段文字:在莫扎特去世6个月前,他告诉妻子有人用“托伐纳水”(Acqua Toffana)给自己下了毒。托伐纳水是17世纪“流行”于意大利的一种臭名昭著的毒药,主要成分为砒霜与氧化铅。虽然诺维罗没有指明投毒者是谁,但“萨列里谋害说”就此站稳脚跟,尽管1824年维也纳综合医院的主任医师罗伯茨已应萨列里友人之请,为神志昏乱的萨列里开具了证明,证明莫扎特死于“风湿病及其导致的高热,当时许多症状近似的病人都因此丧生……法定尸检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1830年,普希金写下那部其实并不著名的独幕诗剧《莫扎特与萨列里》。没有理由不相信普希金当初只是想感慨一下天才和庸才之间的水火不容,因为剧中投毒那段实在是简单到太光明正大。普希金自然也不会想到这部戏会衍生出谢弗的《上帝的宠儿》乃至后来的电影,以致“萨列里谋害说”历经200多年不衰。更具神秘色彩的“共济会报复说”在森雅裕1985年获得江户川乱步奖的推理小说《莫扎特不唱摇篮曲》中被发扬光大;“霍弗德梅尔情杀说”在欧美并不流行。
“毒杀说”花样翻新的同时,“自然死亡说”实际上却在走着螺旋路。2004年,第6届美国临床病理会议上,一名叫费茨格拉德的女博士发表关于莫扎特死因的论文,但也不过是进一步阐释了“风湿热说”。荷兰小组的“链球菌说”甚至可以“寻宗”到戴维斯1983年论文中的部分结论:“莫扎特一生多次罹患扁桃腺炎。1784年起,他呈现出链球菌感染后特有的史恩朗—汉诺克综合征,由此导致慢性肾小球肾炎并最终造成肾衰竭。”
莫扎特临终前有句著名的“我已经尝到了死亡的滋味”。主张毒杀者解读为砒霜的味道,主张病终者解读为尿毒症症状,但或许莫扎特不过是在重复他早就熟悉的某句引语。莫扎特1787年的一封家信中曾说:“既然死亡是我们一生中真正的终极,在过去几年里,我就主动和这位人类最诚挚的好朋友相识了。所以它的影子不再使我感到恐惧,相反,它给我带来的是安宁和慰藉。” 莫扎特n+1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