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岩姐妹花的岩壁芭蕾
作者:李翊(文 / 李翊)
( 何翠芳(右)、何翠莲姐妹每天上午都会在高15米的岩壁上训练 )
7月15日,广州军体院招待所,训练完毕的何翠芳姐妹俩静静地坐在本刊记者对面,小心而轻声地回答每一个问题。她们穿着赞助商赞助的天蓝色T恤和黑色短裤,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上有星星点点的疤痕——那是攀岩训练时随时都会出现的擦伤。除了比一般女孩粗壮的手指,看外表,你很难想象,她们能在岩场上“飞檐走壁”,矫若惊龙。“我拿着相机正对焦呢,‘噌、噌、噌’,她们就到跟前了,也就几秒钟吧。”7月16日上午,趴在15米高的岩壁顶端俯拍两姐妹的本刊摄影记者被她们的速度惊出了一头汗。
来自于江西赣州市宁都县一个农民家庭的姐妹俩,在进入江西应用技术职业学校学习前,对攀岩一无所知。“初中毕业后,我的分数考不上重点高中,只能选择上中专。因为表姐在江西应用技术职校,就选择了这里。”何翠芳“大二”时候上体育课,原来的体育老师出差,学校攀岩队的教练丁承亮临时代课,看中了个子高、协调性好的何翠芳。“那是一节篮球课,打比赛。我看‘大何’虽然不会玩,但是很愿意玩,又有一股狠劲,因此下课的时候我就问她,愿不愿意学攀岩?”丁承亮告诉本刊记者。
按照中国登山协会攀岩部主任丁祥华对本刊记者的说法,从登山派生出来的攀岩运动在中国有正式比赛是在1987年。国内主要有两股力量在从事攀岩运动,一类是四川、青海、西藏等地方登山协会;另一类是地矿部高校。到了2000年以后,攀岩的两大主体变化为全国各地俱乐部和高校。就像“北大”有登山的组织山鹰社,归地矿部管的江西应用技术职业学校早在1990年就成立了攀岩队。“地矿学校的很多学生毕业后需要从事野外工作,因此1989年地矿部大专院校会议讨论时就提出,能否在地质大专院校开展攀岩运动,形成自己的行业特色。”丁承亮告诉本刊记者,虽然自己是攀岩队教练,但其实他就是一名体育老师,踢踢球还可以,攀岩并不擅长。
1992年,在西安举行了一场大中专院校的攀岩比赛,观看赛前的俄罗斯高校代表队的表演时,丁承亮完全被震撼了。“当时我就好像看到一个精灵在岩壁上跳跃……”那时,他还不知道攀岩有个很美的别称,“岩壁芭蕾”。不过,从此他与攀岩结下了不解之缘。
刚刚着手教学时,丁承亮没有任何攀岩资料和书籍,没有任何可以借鉴的攀岩经验,也没有专业攀岩器材和设备。从自制“铁岩壁”,用木板、木条钉起来自制小型“木岩壁”,再到在学校男生宿舍楼边的红色砖墙上凿洞……丁承亮和他的攀岩队经历了一个艰难的过程,最终独创了“丁式训练法”。
( 攀岩前,姐妹俩正在调整呼吸和状态 )
对于这支攀岩队,江西应用技术职业学校是有目标的。“一方面作为一般学校的运动队,在青少年里进行攀岩的普及教育,大家交点钱,都可以来玩;另一方面希望培养优秀青少年攀岩运动员。”不过,丁承亮说,一个学校是养不起一个运动队的。“简单地说,一双攀岩鞋,我们以批发价拿到手也要200多元,一年一个人至少需要三四双,这还没算上其他装备。在攀岩队成立的时候,它一直在生存线上波动,如果不是来自社会各方面的赞助和登山协会的支持,它早就解散好多回了。”
何翠芳并不了解攀岩,但是觉得很好玩,就答应先去试一试。丁承亮说,何翠芳学得很艰难。“这是一项需要投入时间和精力,也需要营养补充的运动,学计算机应用专业的何翠芳成绩一直很好,她既不想耽误学习,又要学攀岩,家里也并不理解,觉得这也是个体力活。她中途曾经退出过,半年后才铁下心重新回来练攀岩。”让何翠芳重新回归的动力,是她队友在全国攀岩锦标赛和亚洲青年锦标赛上拿到了第一名。
( 广州军体院内的攀岩训练场,每天17点以后迎来接受训练的爱好者 )
2004年,何翠芳被选送国家攀岩队。在2006年甘肃全国攀岩精英赛上,何翠芳获得女子组第一名。2008年5月,在广东举行的亚洲攀岩锦标赛速度赛上,何翠芳以10秒86的成绩获得冠军,同时创造了这个项目的世界最好成绩。同年7月,在世界杯攀岩赛法国站比赛中,何翠芳获得速度项目冠军。
2005年,妹妹何翠莲初中毕业,跟着姐姐去江西应用技术职业学校玩了几天。何翠芳参加攀岩队的活动时,何翠莲也试着爬了一下,丁承亮觉得不错,正好当时攀岩队需要招一批新队员,于是,年仅15岁的何翠莲也成为攀岩队的一员。
头发已花白的丁承亮有一套自己的攀岩理论,他认为,人最重要的不在于体能而在于大脑,所以在选攀岩运动员时,他并没有特殊的体能上的标准,他强调的是运动员的专注、持之以恒以及悟性。“治天下之治在于人才,承天下之才在于教化”是他对记者常说的一句话。他给予队员很大的自由,希望他们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虽然朝夕相处感情很深,但他并不愿意扮演队员们父亲的角色。“我希望他们把我看成老师,一个长者,智者。”
不会攀岩的丁承亮不仅培养出来何翠芳姐妹,还培养出了男子攀岩速度赛的世界纪录保持者钟齐鑫,用丁祥华的话说,目前攀岩国家队速度赛队员大部分来自江西应用技术职业学校。“不过,我们的优势集中在速度攀岩上,2003年我们与国际一流队伍相比还有差距,到现在,在这个项目上我们的整体实力属于国际一流,优势很明显。相比较而言,在投入较少的难度攀岩和抱石项目上差距还很大。”丁祥华说,在刚结束的第10届世界攀岩锦标赛中,中国队在8个正式项目中的4个速度赛项目拿到了所有的金牌。
学攀岩仅4年的何翠莲已经显现出比姐姐更强的攀岩潜质。丁承亮并不惊讶,他告诉本刊记者:“投入多啊,吃得好,营养跟得上。如果在她年龄更小的时候吃得好点,她个头会比现在高。另外,我们一直在理论结合实践,摸索经验,到她这个时候,经验总结得差不多了,她从一开始就比别人少走了很多弯路。她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当然比别人走得远。”
现在的何翠莲已经超越姐姐,成为国家攀岩队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作为拿了世界冠军的国家一级运动员,何翠莲和何翠芳已经不用再为基本的生存问题发愁,她们的未来,用国家队教练赵雷的话说,“前途无量”。■
作为一个攀登者
“爬什么类型的线路不重要,我们享受的就是那种在岩壁上的或上或下的状态和感觉,因为这是我们生活中密不可分的部分。”张小柳的话至少代表了很大一部分业余攀岩爱好者最真实的感受。
7月18日,杭州六和塔,华东地区上百名攀岩爱好者的野外攀岩活动,张小柳是组织者之一。
张小柳曾经是一名登山爱好者。2001年,他接触到攀岩,“比登山更易到达顶点,过程不枯燥,可以挑战人的征服欲望”。这些乐趣让张小柳成为忠实的攀岩爱好者。这时候,喜欢攀岩的人很少,“能坚持玩的在北京就几十人,全国也就一两百人,年龄在40岁左右,一般来自银行、外企大公司、IT行业,也有模特、演员”。张小柳在电话里告诉本刊记者。
在张小柳的亲身体验中,攀岩就是一种健身方式,门槛不高。“人都有一种基本的攀爬能力,一般人玩上半年,可直接攀爬160-170-190这个难度系列。从190-131-134会有不同难度,线路不固定,不同人有不同的攀爬风格。全副武装下来需要2000到3000元,与登山比已经很便宜了。而且登山的地方一般离家远,出门前要做长时间准备。”张小柳说,与健身房项目不同,攀岩的延续性强,“只要坚持练过,身体是有记忆的。就算你中途停过一段时间没爬,再回来爬你也不会是新手,只是一个强化的过程”。
在张小柳记忆中,1998年北京只有一家攀岩俱乐部,岩场在原来的小木偶剧院里,一年后,这家俱乐部难以为继,在“首体”和西单出现了另外两家。2001年张小柳辞去中石油工作和合伙人在朝阳区的日坛公园开了一家俱乐部,2003年,西单和“首体”的岩场相继被拆,张小柳的合伙人也退出了,他一个人坚持了下来。北京日坛攀岩场是一片露天攀岩场,分为线路区和抱石区。线路区的岩壁高15米,宽50米,共分为9条攀岩道。中间的A、B、C、D、E五条道是直壁,难度依次上升;而其他4条道分为夹角线路、长的斜壁和一个纵深,整个9条道的设置适合各种层次的攀岩人群。
“2003年,攀岩的主体还是高校,地质、农业、清华大学都有岩壁。这还是个小众的项目,没到挣钱的时候。卖装备,建人工岩壁的或许能挣一些,能从俱乐部挣钱的很少。”
因为多年攀岩经历积累,张小柳的俱乐部有一批忠实会员,张小柳同时还给国内攀岩比赛做解说,加上俱乐部处在使馆区的地理优势,张小柳的俱乐部在维持收支平衡后还能有一些盈余。
与国家攀岩队将投入重点放在速度攀岩不同,更吸引业余攀岩爱好者的是野外难度攀岩。“速度赛需要运动员有更好的协调性和爆发力,所以虽然也有人喜欢,但不作为普通爱好者从事的项目。”张小柳同时也分析了室内攀岩与室外攀岩的特点,“室内岩馆的优点是不受天气和季节限制,缺点是投资不大,规模空间有限。攀岩经常用镁粉,会影响室内空气质量。室外攀岩又分两种,一种是攀爬设置在公园里的人工岩壁,一种是野外天然岩壁。优点是环境舒适,能彻底释放自己,但在雨天和冬天就做不了。”张小柳喜欢野外攀岩更重要一点在于:“人工岩壁的支撑点是死的,野外岩壁开线后也有点,但都是天然形成的。怎么利用这些支点去诠释一条路线,不同人理解不同,更能发挥想象力。”
每一个攀登者都知道北京白河、广西阳朔,云南富民三大攀岩胜地。不过,身在北京的张小柳去得比较多的是四渡岩场。“壮观震撼的岩壁,平整开阔的草地,清澈安静的拒马河,我第一次来到这里,就认定这是一处理想的攀岩地。四渡岩场位于房山区十渡景区的四渡,清江九龙潭景区内。”
在四渡“开线路”的经历让张小柳至今难忘。“开线,就是把技术装备安放在野外岩壁一定范围内,设好规定的保护装置,所有来攀岩的人必须在这个保护范围内攀登。”2006年5月20日,四渡的第一条线路——“无名泉”诞生了。这是一条长24米,难度5.9+的线路,因为在顶点附近有一个干涸的泉眼而得名,它揭开了四渡开线的序幕。“冲坠一”对于张小柳是一条值得回味的线路。“那天开线我沿裂缝以传统攀登方法到达今天线路顶部时突然冲坠,冲坠距离10米,直到被岩石卡住,那情景真是有点惨,不过还好,除了一点皮外擦伤并无大碍。从‘无名泉’,‘冲坠一’,到‘冲坠二’,‘苏26’,四渡岩壁的局面逐渐打开,我和我的搭档苏苏则是一周接一周将更多的时间消耗在这里。”
张小柳所说的苏苏是一个“80后”男生,刚接触攀岩不久就充满热情地与张小柳搭档开线。开线是个脏活,累活,还有一定危险,某种意义上它还是个寂寞的差使。每当夕阳的余晖洒落,景区内往往就只剩下开线人与沉静的岩壁,“那一刻喝一口‘二锅头’,亮开嗓子大喊几声,所有的累与辛苦都忘记,而明天我们还将继续”。
四渡岩壁在景区内,景区门票10元,景区收取门票的同时,会帮助张小柳清理开线时落在岩壁下的石头,平整地面,收拾垃圾等。为使岩壁可以持续开发,张小柳在网络上征求了广大“岩友”意见后,向每位来此攀岩的朋友收取5元作为点石野外岩壁开发基金的补充。“这是一种尝试,它为岩壁的持续开发奠定了基础,2006年底我们在下游的河北境内又发现了一大片岩壁,开出来10条运动攀岩的路线。”像张小柳这样的攀岩爱好者,一周一般坚持两次训练,以保证周末的野外攀岩有一个好状态。
张小柳说,这两年攀岩群体处于大爆发时期,与3年前相比,以10到20倍的速度增长。人群职业上没有明显变化,但是有很多“80后”、“90后”加入。“这些年轻人与2001年玩攀岩的年轻人不同,2001年的时候,来公园玩攀岩的年轻人只是来尝试,满足新奇感和表现欲,能坚持下来的不多。现在的年轻人认知更前卫,他们会把攀岩当成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玩归玩,安全是张小柳格外关注的。“登山叫探险,攀岩和轮滑等归在极限运动里。它比登山安全,可控性更强,但是它仍然有必须遵守的规则。一是必须在一套完整的保护系统内,二是与同伴的互相保护。”这个保护系统的流程简而言之,包括安全结的打法,与绳索的连接,在先锋攀登时需要一边爬一边设置保护点、安全带,在野外还需戴头盔以防落石。“只要在正确操作下,安全性很高。”张小柳说,当然也有唯一的特例。
2007年6月,在日坛攀岩俱乐部,一位攀岩到顶后的外国男子在下落到距地面4到5米的地方时,作为保护人的女同伴突然放松了绳索,导致这名外国男子急速坠地,脑部受伤。张小柳说,这种事故在攀岩历史上极罕见,“成熟的攀岩者都有自己的同伴,也就是固定的保护搭档,当其中一人攀岩时,他的搭档就成为他生命的托付者。这种全身心的交流成就过很多攀岩情侣。但是在这桩事故里,作为保护人的女伴在同伴下落时开玩笑,为了吓唬他故意放快绳索。她没有料到,在急速下坠的过程中,绳索与铁锁产生摩擦导致高温,会让她失去控制绳索的能力,她一松手,失去保护控制的男伴自然凶多吉少。”张小柳一再强调,出现这种问题就等同于谋杀。有鉴于此,在张小柳的日坛攀岩俱乐部,要做保护人的在进岩场前必须签一份民事条款。■ 攀岩岩壁姐妹花室内攀岩极限运动户外运动爬山芭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