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独属于法国的青春的颜色

作者:李东然

她是独属于法国的青春的颜色0( 电影《萨冈》剧照 )

固守一个题材的理由,克里斯导演在接收本刊记者采访时说,就像去书写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那样自然:“虽然我也没有见过她本人,但是有趣的是,我一直有这种感觉,她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不仅我自己,还有我身边的朋友们,这一代法国人对于萨冈都有这样的感觉。她的存在几乎贯穿了我们的青少年时期,她既是一个生活中的人,也是一个传奇。这么多年来,她让我们看到的是她的勇气,她的跌宕起伏,还有她的特立独行,她是独属于法国的青春的颜色。”

细节

从18岁凭借一本《你好,忧愁》一鸣惊人,到69岁在“生活中没有爱,身边没有值得信任的人,没有温暖的肩膀”中死去。飙车、派对、赌博、婚姻、孩子、毒品,克里斯用两小时时间,铺陈开来一个也许对于“萨冈迷”而言,没有任何新鲜感的萨冈,而出众之处在于,无论你对萨冈本人和她的作品已经积累下怎样的了解,专题片仍能给你某种丰富的感受。

《萨冈》已经是戴安娜·克里斯第11部传记电影,和面对以往那些题材一样,她也曾希望找到一个绝对客观的视角去看待传记片里的人物,去探访了很多人,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心目中的萨冈,“这成了我的难题,我自己也不得不变得主观起来,于是我干脆更加关心那些对我来说非常有意义的小细节,它们琐碎,但是感人。”她告诉本刊记者。

于是,电影里不仅有那辆人尽皆知的美洲豹XK140,有它那“能压平路边的梧桐和弄乱忧伤情绪”的速度,也有成为萨冈个人标识般的豹纹大衣,而更难得的是,天蓝色笔记本、蓝色墨水笔、羊角面包,以及那一段段曾被放进小说里的音乐,甚至细微到电影里萨冈的每一言每一行,都能与文字作品中的她自己形成某种完美的照应。精心搭建的电影细节,与萨冈在文字作品中惯有的细腻意境遥相呼应,而这两者之间的,不仅是留给观众去感受人物的广阔空间,也流露出克里斯本人对于萨冈及其作品的真心挚爱。

她是独属于法国的青春的颜色1( 法国女作家弗朗索瓦丝·萨冈,摄于1954年 )

“我就是真正的大众一员,我读她的书,赞赏她的天赋,欣赏她的性格,羡慕她的智慧和幽默,她已经活在一代法国人的记忆里,无比鲜活!无论是她的生活方式,还是她那迷人的率真,甚至只是她穿衣服的方式,都叫人无法忘记。那个年代,她就穿着薄底凉鞋,非常紧身的短裤,还有航海员式样的毛衣,至今,这些打扮仍旧能让人觉得津津有味,在1956年,这可都是怪异另类的,她的一言一行都有革命的意味,她和碧姬·巴铎一样,标志了妇女的自由和独立,她们代表着新妇女的形象,自己掌握着自己的命运,并且绝对不依赖于白马王子,是真正的偶像!”她告诉本刊记者。

一种献给文字的精神

就如同当年萨冈本人的命运,来自大众的追逐和争议永远并存,这部传记电影在法国上映以后,一方面观众趋之若鹜,另一方面,关于“重塑人物”的争议也不绝于耳。确实,“婚变”、“同性之爱”、“毒品”等等那些吸引眼球的“人生小曲”交代得常常过于轻巧,还有那些更刺激的“人生插曲”,诸如与总统密特朗或者哲学家萨特之间的“情谊”,甚至在整部电影里也找不到只言片语的提及。

对此,克里斯是这样认为的:“如果说现在电影叫很多人说是重新阐释了萨冈的存在,那是因为在很长的时间里是被一部分学术界所误解的,其中原因也许是,她的个性使得我们不能理性地从作家的角度去分析她。大众总是陷入这样的一种自相矛盾,一方面每个人都觉得萨冈是一个深刻的人,她有作家的智慧和性情;另一方面又不完全把她的出名和一个作家联系起来,觉得不过是她人生中的那些小插曲成就了她的名望。”

克里斯坦言,这个矛盾在最开始面对萨冈的题材时,也曾对她造成困扰,但当真正沉迷于萨冈的世界里,她发现萨冈存在的真正意义与“明星”或“作家”的称谓无关,萨冈的最迷人之处在于,让每一个人重新发现了自己。

“萨冈对我来说是一个很特殊的人,越是接近她,越是感受到这个女人一生巨大的复杂性。”克里斯告诉本刊记者,“她在悲剧中的飘忽不定,她放纵而不担忧的性格,她对于毒品和酒精的依赖,也有她的名气,她尝试过一切,看到过一切,也最终失去了一切。她走过了半个世纪,始终是一个完全自由的人,她自由地写作,自由地恋爱,自由地与大家分享自己的心灵,从来学不会担心。她同时过着艺术家的生活、女人的生活,以及一个母亲的生活,我希望能表现出她的模糊性,希望能竭力去接近她的人性。我绝对不想把她描绘得比她本人要好,我只是想塑造一个相对真实的人,她偶尔也显示出人性的自私,描写这样一个人物,就像描写自己一样,无论何时,她就像一个能够对我们说话、能了解我们内心的精灵,无论是萨冈的小说,还是这个人本身,她的存在,是揭发我们自己内心的”。

于是,克里斯导演最终选择只把萨冈呈现为一个纯粹的女人,讲述一个女人的故事,甚至也不苛求这部传记影片一定由真实的事件堆砌而成,她说要在电影里找寻的是一种精神,一种比文字更具有实质性,并且是献给文字的精神。

克里斯告诉本刊记者:“当所有都能称为真实,一切反而都带上了重新创作的成分。一些萨冈学家认为,有些事件并不是我所讲述的那样,比如1968年5月的学潮,萨冈确实参与了,也是去了那个叫奥德翁(l'Odéon)的地方,但是我不想改变自己的表述,就改写了历史,我希望在这些事情中发现一种精神,一种比文字更具有实质性,并且是献给文字的精神。改动的意义不是回避,而是不想让那些生活中总要出现的小曲,浪费了去接近一个活在文字中的美丽女子的机会。”

悲剧中的青春颜色

人物传记电影,尤其是描述人物一生的传记片,成败的关键往往在于对电影节奏的把握,也就是要充分利用人物一生中的戏剧性时刻,来消解因平铺直叙而带来的寡淡,这也是大多数传记电影导演改动历史的动因所在。然而,克里斯导演却说:“萨冈已经有如此非同寻常的一生,她每一分钟都活得精彩,所以我并不想浪费电影的时间,反而希望维持住电影节奏上的一种纯朴。”

而克里斯也强调,纯朴中唯一想要突出的就是萨冈身上永远无法抹去的率性和纯真。“萨冈是永远为了年轻人而存在的,离经叛道又慷慨热情,她和她的作品都有永恒的青春颜色,而要在一部人物传记电影中展示出这样的颜色,无法回避的矛盾就是,如何在人物由生到死的通常传记电影形式中,唯独凸现和保持住这种光彩,不让注定的悲剧暗淡了它的存在。”克里斯说。

于是,在全片的“纯朴”之后,克里斯有意安排了一个不再循规蹈矩的结局:“传记电影中,最深的悲剧恰恰就是描写人物是如何走到生命的尽头的。所以,在电影里萨冈临终的时候,我安排了这样的镜头,美丽而年轻的她重新回到了她一生都留恋的海边,并在那里为她全部的困惑找到了和解的方式,我想表达的是,即便她步入生命垂危之际,她仍旧希望自己活在年轻的18岁。其实她真的做到了这点,她永远是我们心中的那只‘小猫’,她的手中也永远有很多的‘牌’,能继续按自己希望的方式活着,不用有任何的顾虑和限制,只管充分燃烧自己的生命。”

90年代初,萨冈曾给自己写下了这样的墓志铭:“1954年,她带着一部单薄的小说《你好,忧伤》走向世人,这部小说已经成为众所周知的丑闻。而在写出了众多轻率的文字、经历了同样轻率的一生之后,她的离去却是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丑闻。”这就是纯粹的萨冈的风格,克里斯也把这段话用在了电影最后,说:“找不到任何其他的言语,能体现出更多的爱与怀念。”■

(文 / 李东然) 属于法国颜色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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