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院的现实价值

( 英国上议院又称贵族院，议员不通过选举产生，而是由终身贵族和大主教组成 )

斯内普男爵，那个头发油腻腻遮住半个阴森森脸，老跟哈利·波特作对的魔药学教授？不，他是英国上议院某位化名贵族议员。2月初，《星期日泰晤士报》披露上议院有4位工党议员卷入权钱交易丑闻。他们通过说客公司牵线，结交了某些能源、运输公司的高层，比如和俄罗斯能源集团Gazprom的人一起喝茶、吃午餐，顺带着谈了谈英国政府的能源政策，转过头又同能源大臣马尔科姆·维克斯坐了坐，并在上议院开会时提出能源修正案，于是俄罗斯国有背景的Gazprom成为英国天然气市场的最大玩家。4位上院议员分别得到2万～12万英镑的顾问费，“斯内啊普男爵”即是其中一人。

上议院已经开始调查这4位议员，为了保证调查顺利进行，媒体没有公开4位贵族议员的姓名，而以匿名称呼他们。上议院的议长为“王座大法官”，现任王座大法官杰克·斯特劳（Jack Straw）男爵决心借机改革，促成议院通过一项立法，以将违反议员行为准则的上院议员驱逐出上议院。

英国上议院又称贵族院，议员不通过选举产生，而是由终身贵族和大主教组成，有700多人。自14世纪初英国确立两院制度以来，上议院除了人数有变化、权力式微，近年开辟了母乳哺乳区，安装了无线网络系统，议员投票时可以使用Twitter之外，没有根本性的变化。在英国人看来，上议院还是那个走廊镶嵌着橡木护壁板，几百年如一日每天16点准时为贵族们奉上茶和小脆饼的地方，和现代社会是两个世界。在泰晤士河畔那座哥特复兴风格的议会大厦里，70岁的贵族议员可以在“邱蒙莉屋”举办生日派对，他们的妻子有资格在露台上招待邻居喝粉红金酒，停车免费，男用卫生间里配备了熨裤子的熨烫机、擦鞋机和淋浴，保证绅士们能够神采奕奕地打上黑领结出席晚上的正式活动。贵族议员们的平均年龄69岁，有人打趣道，英国上议院是世界上最体面最高贵的退休人士养老院。一位电影制片人刚进入上议院时曾经疑惑为什么有那么多贵族在开会时头发都是立着的，后来他才明白，议员们多少有些耳聋，为了让他们听得更清楚，他们坐着的红色长椅后都装了扬声器，受到扬声器静电的作用，头发便竖了起来。

法国人消灭贵族阶层200多年之后，英国人发现贵族统治还是很有用的。上议院发展至今，作用不在于对抗下院，而是辅佐下院，是一个“审查错误与从容考虑的立法、司法机关”。上院议员要运用其知识和经验，对下院提出的法案进行修正或请求复议，但没有否决权。相比下议院民选出来的议员，贵族议员们对政府决策的支持或反对，并不是出于政治目的，而来自经验、智慧和常识，更能反应公众的观点和立场，更贴近大众。不久前英国政府出台一项议案：警方未有确凿证据可以将恐怖活动嫌疑人羁押拘留42天。上议院驳回了这一议案，还驳回缩减陪审团经费的议案，又提议通过高税收限制大型赌场的发展。上世纪80年代，英国经济陷入低迷，撒切尔夫人内阁为创造更多的工作机会、刺激消费，计划放宽对《周日交易法》的限制。《周日交易法》规定，280平方米以下的小型店不限制开放时间，280平方米以上的大店周一到周六营业时间不受限制，周日只允许连续开放6个小时，复活节必须关门。选民们反对撒切尔夫人政府的做法，上院议员们极大支持了选民，这部法律至今未变。

上议院红色调的议事厅内不乏独立精神，远远多过绿色调的下议院。开会前，议院内各党派会给组织内的议员们发送文件，但上院议员往往仅将它们当做参考。这还表现在成员的组成上。上议院中，没有一个党派的成员人数超过半数，中立的无党派议员占28%，维系了党派之间的平衡。供奉这样的文化遗迹、政治标本所费不赀，一个贵族议员每年上朝148天，花掉纳税人50万英镑，2008年他们的办公室重新装饰花掉3000万英镑，仅枝形吊灯就用了13万英镑。

( 现任王座大法官杰克·斯特劳 )

上院里的贵族议员是终身制的。他们不同于下院议员，行为不当不会遭受处罚，哪怕触犯法律当了阶下囚，也不能被驱逐出上议院，除非自己交上辞呈。根据《议会法案》，他们只有在破产、犯了叛国罪后，才会被取消议员资格；只有当议员被传讯期间，才会被暂时剥夺其在议会的“席位、职位、发言权”。自1919年以来，只有2名贵族议员因战争期间通敌而被剥夺议员权利。保守党前副主席、上院议员、铁窗小说作家杰弗里·阿彻（Jeffrey Archer）因为在一桩陈年嫖妓案中做伪证遭牢狱之灾，政治生涯被迫终止，出狱后继续在上议院参政议政。媒体大亨、《每日电讯报》前老板康拉德·布莱克因诈骗罪正在美国坐牢，他丝毫不担心今后再也坐不到威斯敏斯特的席位上。

罚款也行不通。做上院议员没有薪水，只有微薄的津贴，自古就是桩苦差事。虽然贵族院不乏千万级别以上的富豪，但今天多数贵族已经没有了经济上的优越，担任议员需要奉献精神，因此很难对违规者实行经济制裁，最近的一次罚款也发生在200多年前。这就意味着对贵族议员的处罚只能是点名批评，从名誉上令其蒙受损失。

王座大法官杰克·斯特劳的改革针对的是三类议员：为了逃税、避税而移居海外、不在英国任所定居的贵族，或者康拉德·布莱克（出生在加拿大）这种借口不在英国出生而不交税的贵族；犯有刑事案件的人；收取商业集团金钱，试图通过在立法上的影响力来关照恩主的议员。主要目标是后者。几天后他承认改革极为艰难，很有可能无法通过立法建立处罚制度，让阿彻、康拉德、“斯内普男爵”等议员逃脱制裁。

前任王座大法官伍尔夫男爵也表示，很难在上议院的传统和当今现实之间找到一个处理违规议员的合适方式。他暗指贵族院内不少人至今还相信他们是“伟大、光荣”的贤人。直到2000年，政府独立调查机构“公共生活准则委员会”还认为，上院议员不宜受到制裁，因为他们具备“从个人荣誉感中培养出来的教养”。难道这意味着上议院有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权力吗？这始终是公众争论的焦点。

上院和下院的议员们不能在议会之外的公司、机构任职。早年也有贵族议员在公司、皇家机构任职，但他们会在教堂宣誓决不滥用职权。上世纪90年代中期，保守党下院议员发生钱权交易丑闻，成为导致保守党下台的重要原因，为此下议院成立独立的调查机构处理议员的违法违规行为。当今很多上院议员是“兼职”议员，他们是卸任的政治家，根据《1958年终身贵族法》获得了贵族封号。如果上院议员和下院议员一样也是职业政治家，那么二者的处罚制度就不该有区别。

还有一个原因，《1999年上议院法案》移除了全体世袭贵族的议员席位，此后上议院中没有一个党派的成员人数超过半数。这一改革为上议院增加了活力，客观上让上院议员比下院议员在立法上更能发挥影响力，也带来了“付费立法”的机会。工党上院议员伯克利男爵就善于利用这些机会，他曾任职于运输业，2008年9次试图对《海峡隧道连接铁路法》施加影响。

约束保守党上院议员，保守党主席大卫·卡梅隆很犯难。去年他本打算在保守党内出台一项规定，禁止影子内阁成员在企业兼职，因为影子外交大臣带头强烈反对而计划流产。上院的贵族议员有2/3是世袭的，其中保守党成员又占多数。为了保证民主的正当性，保守党贵族议员比较谨慎，不愿冒险和议员行为准则对着干。《星期日泰晤士报》曝光的上院议员都是工党成员，保守党又抛出证据说，去年至少还有10个从部长职位卸任的工党议员从企业获取顾问费，最多的超过16万英镑，其中有因私生活丑闻下台的盲人大臣大卫·布伦基特。明年5月的大选，保守党在廉政问题上占了工党的上风。■

（文 / 李孟苏） 英国上议院贵族现实贵族精神价值英国保守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