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徒传和反圣徒传

( 芭芭拉·埃米尔 )

“鬼话”连篇的传记

3月14日，英国上院议员、贵族克罗斯哈勃爵士、传媒大亨康拉德·布莱克（Conrad Black）在芝加哥联邦法院接受审判时，一定对父亲的遗言“生活是地狱，绝大多数人是私生子，世界上的一切都是骗人的鬼话”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自2003年11月他牟取私利的丑闻曝光后，苦心经营近40年的媒体帝国轰然倒塌，昔日的荣耀烟消云散，世态炎凉，他见识了多少说鬼话的私生子。最让他愤怒的是英国记者、传记作家汤姆·鲍尔（Tom Bower）为他写的传记——十足的“私生子”嘴脸加满篇的“鬼话”。

鲍尔写的布莱克传记名为《康拉德和布莱克夫人:边缘之舞》，由哈珀·柯林斯出版社于2006年11月出版。这本传记并未得到布莱克授权，书中的康拉德聪明冷酷，劣迹斑斑，欺软怕硬，坚决不许他的名字出现在其私生子的出生证明上，强行要求第一任妻子改掉听起来不那么贵族的名字。为了得到英国王室的皇封，他可以放弃加拿大公民的身份。他根本不是“嫉妒文化的受害者”，十足为“贪婪的公司高层的代表”，最大的天赋是“指鹿为马”，善于向每个人——包括他最亲密的助手、妻子还有他本人隐藏自己，戒备森严连“化妆品都难以渗透”。而他有着36D骄人胸围的妻子芭芭拉·埃米尔是利用美色向上爬的“自甘堕落、张牙舞爪、狂热迷信的拜金狂、守财奴”。布莱克无法接受这样的形象刻画，考虑到英国没有《出版法》和《新闻法》，今年2月他在美国起诉鲍尔诽谤，索赔1100万美元。两起诉讼交叉进行，布莱克的世界真成了地狱。

《边缘之舞》厚达448页，鲍尔写作期间采访了150人，搜集了惊人的证据和数据。之前他还写过一本《血淋淋的财富:康拉德和布莱克夫人的崛起与灭亡》。鲍尔声称从不为圣徒或贞女做传，他的写作风格从来都是直面传主的不堪人生，将其光鲜表面下腐烂的一切全部抖搂出来，传主们建立各自帝国的丰功伟绩也毫无魅力可言。协助鲍尔工作的一位研究员说，他是进攻型武器。鲍尔自己说，他小时候看了俾斯麦和迪斯雷利的传记后，开始对“钱权交易有了兴趣，也对那些幻想操控人类命运的人发生了兴趣”。他认为权力是令人心醉神迷的东西，也是撒谎和堕落的原因，而那些强权人物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表演也很“迷人”。他丝毫不同情有特权背景的布莱克。

康拉德复仇记

( 康拉德·布莱克 )

康拉德出生时就拥有了特权和偏见。1944年，康拉德出生在加拿大多伦多一个富商家庭，在保姆、管家、司机、厨师的溺爱下长大。他的父亲乔治·布莱克虽然不是富豪级别的人物，但是一家大酿酒厂的老板，给了他富足的童年生活。乔治发现儿子有记忆力超强的天赋异禀，就制定训练方案强化儿子的记忆才能。他在冬天带儿子到巴哈马度假，结识美国富豪;讲他如何压低成本、解雇员工使得利润呈3倍增长，终于经营出世界上最大酒厂的故事。

乔治酗酒成瘾后，不再关心酒厂的事务，在与工会的对抗中不肯让步导致大罢工，终于被董事会踢走。他开始对康拉德进行“复仇”教育。这一年康拉德14岁，不爱运动，过度肥胖。在父亲每天深夜醉醺醺的痛骂和母亲的冷漠中长大的康拉德在学校表现平庸，成绩不好。他在加拿大最精英的私立男校上高中时，偷出考试题向同学售卖且拒不道歉而被开除。大学毕业后他也未能通过律师资格考试。

( 汤姆·鲍尔 )

他心里想着他爸爸酿酒厂的母公司阿耳戈斯。在乔治被解雇后，他仍是该公司的第二大股东。阿耳戈斯的大股东、老板麦克道格拉德生活奢侈，把公司当私人提款机，最善于玩欺骗小股东的把戏。他打定主意要讨好康拉德，带着年轻人出入豪华俱乐部;跟着麦克道格拉德，康拉德熟谙了公司欺诈性运营的路数。布莱克注意到，包括麦克道格拉德在内的其他大股东都没有子嗣，他们的妻子也不懂经商。他成立了一家小公司，开始收购地方小报纸。

1976年，布莱克的妈妈去世，10天后，长年坐轮椅的爸爸突然下地，颤颤巍巍自己上楼梯，不知怎么撞破栏杆摔了下去。康拉德发现他后，他说不想再活了，因为“生活是地狱……”对儿子进行了最后的教导。1978年，麦克道格拉德去世，康拉德也谨慎地开始了行动。他采用造谣、伪造假合同等手段，欺骗公司股东留下的寡妇们，把阿耳戈斯公司纳入囊中，逐渐扩大为市值40亿美元的霍林格传媒集团。他说，如果爸爸知道他复仇成功，一定会乐得在坟墓里打滚。

布莱克的办公室里挂了一幅他的肖像，颇有拿破仑的神韵。霍林格是世界第三大传媒集团，一度仅在北美就有80家报纸，1985年还买下了英国的《每日电讯报》。康拉德的名誉并不好，1982年便有人告他欺诈，多伦多的上层社会叫他“野蛮人康拉德”。康拉德总是说霍林格是“我的公司”，实际上他只拥有15%的股份。但是，通过他个人的一家独立公司，康拉德合法地掌握了78%的股东的民意。他的政治野心也在膨胀，用担任公司的独立董事做交换，拉拢了亨利·基辛格等一批政界名人。他还是加拿大最大律师事务所的老板。

康拉德的第二任妻子芭芭拉·埃米尔漂亮，极其擅长见风使舵，被鲍尔冠以舰队街最美貌的“麦克白斯夫人”称号。她显然不像丈夫为之辩解的那么高尚，3月19日她出庭时骂加拿大广播公司的女记者是“母狗”，其他记者是“寄生虫”。芭芭拉出生于贫穷的犹太家庭，大学时代曾经沉溺于毒品，跻身上流社会后成为著名的政治评论家。在她的第三次婚礼上，她与康拉德相识，1992年他们结婚。夫妻二人都热爱极端奢侈、铺张的生活，在伦敦、纽约、多伦多、棕榈滩各有一栋豪宅，来往其间则靠两架“湾流”私人飞机，相当部分费用由公司买单。芭芭拉收藏的高级时装、鞋、手袋、钻石首饰多得数不过来，她很得意地对《Vogue》杂志说:“我可以为所欲为地铺张奢侈。”杂志编辑惊讶地说她是伊梅尔达·马科斯。

芭芭拉和她丈夫的确是为所欲为。1997～2003年，康拉德和其他3位高管总共挪用了近4亿美元的资金，占霍林格集团同期利润的73%，其中至少8300万美元转移到了布莱克的私人公司。2003年11月，公司内部进行审计，发现了康拉德的行为，要求他辞去总裁职务，并罢免了他董事会主席的职务。2004年8月，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指控康拉德财务欺诈、不正当交易、逃税、洗钱，起诉了他。今年的审判将持续4个月，如果罪名成立，他可能要坐101年牢。

“反圣徒传”式的传记

鲍尔并不是在康拉德倒霉后才把他描绘得如此下流，他一贯坚持“反圣徒传”式的传记写作风格。鲍尔今年60岁，是英国出版界举足轻重的传记作家，除了康拉德·布莱克，他还为穆罕默德·阿尔·法耶兹、财政大臣戈登·布朗、维珍公司创始人理查德·布兰森、前财政大臣杰弗里·罗宾森、传媒业的另一巨头罗伯特·麦克斯韦尔、投机商迪尼·罗兰等人写了传记。他在书中披露传主的肮脏举动，如以特立独行闻名的布兰森如何操控乐透奖，因而很多传主把他告上法庭。罗宾森的传记上市前，前贸易大臣向经销商施加压力，警告说哪怕只卖出去一本书，也会被控诽谤，终于成功阻止了书的销售。有人统计，只有最后麦克斯韦尔和罗兰没有表示不满，因为书出版时他们已经死了。

一向被批为厚颜无耻的法耶兹对鲍尔很大度。他曾经大力支持鲍尔的工作，但鲍尔写的《法耶兹:未经授权的传记》却没说他什么好话。这本书在鲍尔的作品中少见地有趣，不乏娱乐性内容，连索引也很好玩。索引的内容有:购买苏格兰城堡，41页;多迪勾引的女人，2～4页，还有性爱冒险、阴谋论、船主、细菌恐惧等等。

鲍尔在BBC的同事巴里·潘洛斯称他的工作方式是“克伦威尔”式的，文字有起诉人的风格，这也许该归因于他早年接受过律师的训练。年轻的鲍尔刚进BBC当记者就表现出特别的做事风格。一天，他被派去采访发生了离奇死亡事件的老人院。他到达老人院时，已有一人死去，他和同事们立刻赶往墓地，被老人院的经理撵了出去。他的同事回忆，鲍尔当时很有挫败感，等到葬礼结束，墓园里人声寂寥，他用5英镑贿赂了掘墓人，神不知鬼不觉把棺材又挖了出来，然后用摄像机将棺材重新下葬的情况拍了下来。

潘洛斯回忆起一件事:1970年的一天，他和鲍尔等3位记者来到苏塞克斯郡英格兰最大的绵羊养殖场暗访虐待牲畜的事件。偷拍了几天后，他们被牧场主逮住了。牧场主挥舞着一根硬木钩子，潘洛斯急忙往后闪，鲍尔却无所畏惧地向前走，毫不理会牧场主的攻击。潘洛斯说:“鲍尔摆出耶稣受攻击时的姿势，我猜他可能知道这样能让片子更有戏剧性。”

鲍尔在BBC工作了27年，拍摄了200多部纪录片，积累了丰富的政治和经济问题经验。他每天做大量调查研究，酷爱钻研财政报表，从中发现端倪。他的很多著作体现了这一风格，最典型的是披露瑞士银行为第三帝国的高级军官提供秘密账户的《纳粹的黄金》，还有揭露英国足球业腐败堕落内幕的《破碎的梦》。

如今，“鲍尔”这一品牌保证了他在某种程度上能够进入权力通道，采访到一般人无法接触到的大臣、银行家、社会高端人物。

鲍尔靠图书预付款、版税、报刊连载稿费建起了研究基金，工作起来没有经济上的后顾之忧。他的传记作品中心是“无情”，不管是他的朋友还是敌人都认同这一点。鲍尔说:“我一直被权贵者故意的冷落怠慢所鼓舞，在这种情况下遇到的阻碍总是富有激励作用。” 圣徒康拉德鲍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