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 夜

（文 / 老颓）

我从来不需要倒时差，全仗平日训练有素，身在北京不挪半步，也没事自己倒着玩。前几天还谨守睡子午觉的好习惯，过两天就翻个底儿朝天。刚开始也晕三倒四，晕着晕着，就习惯了。

常听友人们聊天说，自然醒是怎的一个舒服状态，我听了颇不以为然。自然醒不过是舒服的初级阶段，前边的路还长，比如困来即眠、醒来即起;再往前还有无时不可睡、无时不可醒……舒服之路漫漫兮，且将上下而求索呢。

如此超越昼夜相对，在完全自由状态下吃喝拉撒睡，来讲消夜会很尴尬。因为不定什么时间段，别人的夜，是我的昼;对我是消夜，对别人来说是吃早点。独自在家无所谓，可是在饭馆，人人朝气蓬勃，衬得我一脸菜色愈发明显，那情形还挺怪的。

这样的情形，常常发生在“大粥锅”。这是一家连锁店，加盟者甚众，遍布京城。其实，但凡有其他选择，肯定不选大粥锅。只有迫不得已了，才会去。什么叫迫不得已？好比早晨五六点了，天际间已经泛了鱼肚白，那些以新以奇以美味在江湖立万儿的店全都打了烊，只好去大粥锅，它24小时默默守候着，长年如一日。

大粥锅就被我这样慢慢吃、细细探究。连续多家分店吃下来，吃出若干丰富内容。比如早点特有的榨菜丝，霄云路那家最好，因为厨师配料之中，白芝麻的量恰如其分，香气在，又不喧宾夺主。再比如，麻油酱萝卜新源里店的最好，萝卜切得薄厚适宜，洁白的盘子里码成宝塔状，味道全在塔中拢着，顶头一片一揭，香气四溢。还是那家霄云路店，大拌菜做得最好，别家的大拌菜都是酱油醋、味精糖，该加的加，该拌的拌，只有他家，会稍加一点芥末，那一盆本来就绿油油脆生生的蔬菜，好像被画龙点睛，顿时生动了。

早晨五六点的大粥锅，是普通上班族的最爱，一碗豆腐脑儿或者甜豆浆，两根油条或者油饼一张，佐以小咸菜、茶鸡蛋之类，5块钱内解决问题，暖和和饱歪歪，迈着矫健的步伐奔向建设“四化”的岗位。我就经常鱼目混珠地掺杂在这样的人群中，享受我的夜宵。经常吃得对自己的赋闲现状不满，胸襟像风帆一样涨满，直想一个箭步也汇入窗外的车水马龙，可是忽地一起身，因为之前整宿盯着电脑屏幕，大脑被若干无聊文字毁得够呛，会突然晕得直扶墙，只好就此作罢，安心回家拉严窗帘，自去做白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