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斯塔克
作者:钟和晏(文 / 钟和晏)
( 斯塔克设计的兰Club是6000多平方米的整层空间 )
10月末的一天,“星外来客”斯塔克降落在北京长安街上双子座大厦的4层,这里6000多平方米的整层空间已经被他改造成俏江南集团包括餐厅和酒吧的“兰Club”。现在,那是一个比德库拉伯爵的家还要见不到一丝自然光线的地方,到处是光华闪烁的水晶吊灯、装饰华丽的烛台、金光闪闪的巴洛克式扶手椅、天鹅绒的幔帐或者堆积在玻璃橱柜里的古董,10多米长的水晶台面桌子在天花板上反射着它的光辉。这里有一种奇异鬼魅的魔幻效果,好像一个人头脑中的幻觉,又好像是在清醒的时候仍然保持着做梦的状态。
“非常自由,他根本不用去考虑所谓搭配协调的问题。”建筑师安东说,他指的是那些故意错配、从来不会成套的桌子、椅子和餐具。应该说,这个会所的设计充分体现了“自由、平等、博爱”的法国资产阶级精神,从高眉(Highbrow)到低眉(Lowbrow),从价值几万欧元的Baccarat水晶吊灯到用废品串成的灯具,从镀金的卡拉希尼科夫冲锋枪台灯到一些廉价的小玩意儿,因为堆砌了太多的家具物品,所以,也就无所谓贵,无所谓贱了。
来自澳大利亚的设计师弗雷德里克·马卢夫(Frederick Malouf)正对挂在天花板上的古典绘画复制品——或者说当作天花板的古典名画——和私人包间里的绘画帷幔赞不绝口,“他好像把我轻柔地包裹在绘画里用餐一样,所有的东西都是在里面”。他身边的一位同伴却皱着眉头说:“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斯塔克商店,堆满了斯塔克产品。”
“他其他的项目也许会更简约一些,但是,难道不是因为中国人向来喜欢色彩和铺陈吗?”马卢夫反驳说,“虽然铺陈,却没有过于喧嚣,他用灯光弱化了这一切。”马卢夫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在这里,吊灯、台灯和烛台等各种光源被精心调配和控制,所有的感觉都来自它的幽暗,如果灯光再亮一点,可能所有的一切就都不对了。
按俏江南的说法,设计费100万欧元,整个会所的造价达3亿人民币,这是在一些国内媒体上反复出现的数字。“我不知道,我不关心。”斯塔克说,他的表情有点愠怒,“永远不要提钱,这太粗俗了”。
( 他有过3次婚姻、有4个孩子和世界各地总共19座房子,但是,他总是说他活得像一个修道士,每天6点起床开始工作,总是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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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所有典型的法国人一样,粗俗是斯塔克经常用来表达他的厌恶态度的一个词。1990年,他为Alessi设计了一个有点像蜘蛛形状的Juicy Salif柠檬榨汁器,在上市10周年和卖掉超过50万个之后,Alessi推出了一个超级时髦的镀金限量版本作为纪念。“我讨厌这个粗俗的主意,为此,我也不再和Alessi一起工作了。”斯塔克说。绝大部分时候,他把自己定义成一位完美日常生活的艺术家,他的作品代表了最终的设计民主化。
这听起来有些反讽,毕竟,这位设计大师也是Ian Schrager奢侈酒店王国的同义词和全世界那些最唯我独尊的室内设计的创造者,他的名字不可磨灭地和那些豪华的浴室套间和昂贵的意大利家具联系在一起,你很难把那些东西称作为大众提供的民主设计。他最近的项目包括德国慕尼黑市中心一个总销售额近5600万欧元的地产项目中65间奢侈套房以及英国利兹两座52层住宅大楼的室内设计。当然公平地说,在斯塔克的过量产出中,也有大量不昂贵的设计,比如像魔鬼一样头上带角的Mister Meu Meu干酪摩擦板,像剑一样从剑鞘里面拔出的Excalibur马桶刷,或者出现了他的脸的Dr.Skud热塑树脂苍蝇拍等等。在他的手中,世俗普通的物品变成了具有功能、使用方便或者不那么方便的艺术品。
斯塔克的悖论似乎无处不在。一直被描述成幽默奔放、兴高采烈并且把自己挂在厨房墙上作为广告的设计大师说自己是一个如何极度黑暗、极度忧郁的人,“我以我的方式沮丧,如此连续不断,你根本看不到区别”。他有过3次婚姻、有4个孩子和世界各地总共19座房子,但是,他总是说他活得像一个修道士,每天6点起床开始工作,总是独自一人。他不止一次地提起他小时候逃学的经历,一个人躲在森林里,尤其冬天,在寒风冷雪中非常沮丧地等待一整天,直到学校放学。斯塔克说:“我是一个孤独的梦想家,当你在一个不为你设计的社会里完全不为人知的时候,你被迫有些创造性来逃避,这就是我所做的。”■
我很久以前就想停止设计
三联生活周刊:为什么这一次你接受了兰Club的设计委托?
菲利浦·斯塔克:就像我所有的委托一样,这是一个能够帮助人们的项目,让他们走出日常生活,变得有所不同,会有一种更好的生活。
三联生活周刊:现在,你会如何评价自己的这一设计?
菲利浦·斯塔克:这里是一个精神而不是物质的地方,有些诗意,就像一架能够唤醒梦想、欲求和希望的装置。人们来到这里不应该看,而是感觉,一旦离开这里,会有重新创造生活的欲望。所以说,这是一个能量之地。
三联生活周刊:你认为你的设计这些年来的发展演变是什么?
菲利浦·斯塔克:变得越来越诚实。我现在有些名气了,有时候人们会在路上把我拦住,对我说他们如何喜欢我的设计,它们是如何漂亮,我对这些话一点也不感兴趣,这毫无意义。相反,如果有人对我说谢谢,感谢你为我们所做的那些东西,我会很高兴,这才让我觉得我真正干了我的工作。
三联生活周刊:谈到诚实,你觉得什么是诚实的设计师,什么又是不诚实的设计师?
菲利浦·斯塔克:不诚实的设计师是那些花费很多精力和才能去窃取人们口袋里的钱,自己却没有提供什么作为交换的人。总的来说,就是一些机巧的市场推广,把别人视为消费者目标,我觉得那是很无耻也很危险的做法。诚实的设计师是那些能够提供平衡的互换,提供一些公平合理的物品的人。
三联生活周刊:在迄今为止这么多斯塔克产品中,是否存在一种斯塔克风格?
菲利浦·斯塔克:从来没有斯塔克风格,只有一种固有的逻辑、视界和内在结构,你所见到的每一件东西无论好坏都是我设计的,只有我,可以说唯一的共同点是出自我的大脑。我觉得所谓的潮流风格是停滞不前的结果,唯一可以接受的潮流是自由。
三联生活周刊:这也是菲利浦·斯塔克能够成为菲利浦·斯塔克的原因吗?
菲利浦·斯塔克:也许是因为我是唯一一位对工业设计不感兴趣的工业设计师,对室内设计不感兴趣的室内设计师,对建筑不感兴趣的建筑师。只有梦想、诗歌、幻想、创造、诚实、爱、幽默等等能让我感兴趣,也许是这一切让我与众不同。
三联生活周刊:你总是说你对设计不感兴趣,但是每年你大概总共有260个设计项目,这是不是矛盾?
菲利浦·斯塔克:不,这并不矛盾。因为直到今天,我还不知道如何能够不以物质的方式来表达自我,我的才能还只能通过物质生产来表现。对于这一点我并不感到骄傲,我甚至有些惭愧。
三联生活周刊:你曾经说过,3年之后你会停止设计?
菲利浦·斯塔克:我很久以前就想停止设计,但是在世界各地总有一些被推迟的项目,我不得不继续完成这些项目。一旦可能,我会停下来做些其他的事情,一些更加政治的、更加颠覆性的事情。如今,我正在试图越来越进入非物质的、政治和生态的活动中,我的未来将只存在于此。现在我还不得不生产,但是我把它们作为一种借口,我的所有的产品都是在讲述其他的事情。■ 孤独斯塔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