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扬的“茶缸”本质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崔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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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扬对旅行最深刻的印象还是大学时代:“火车路过甘肃的山区,看到陡峭山壁上的羊群和放羊人。空气寒冷,车厢也是倾斜的……”他的“茶缸”服装与此有些暗合:朴素安静的低物质化、结构性鲜明却不乏饱满自由的亲切感:“我喜欢‘日常’和‘平常’,因为现在的生活中有太多‘不平常’的东西了。童年和少年都是物质贫乏的时代,也是普普通通的家庭,这可能就是个底儿,你时不时会回去找一下,或者逛逛城市里的批发市场、劳保用品店。”

他最大的喜好就是和朋友吃饭,和有趣的人聊天,大本营一直在上海,“但北京丰富的文化和包容性是其他城市无法相比的,所以也会常常去北京换换空气”。最近“茶缸”在北京开设了一个月的临时店:以糜烂著名的北京“床吧”门口,锡箔海报上硕大的蓝字“卖衣服、包、其他”就是全部,四方土炕上摆放着很多馒头一样的黑白小布包和没有五官的抽象布玩偶:“不同的人可以填不同的东西进去。”而在9月份的“I Look China Design”中国设计秀中,那些小馒头变成了舞者模特的小玩具,束在嘴上或者系在手掌心,像猫要着地的厚厚掌心肉。一台北京现代舞团的演出就是“茶缸”的动态走秀,服装与观念艺术、建筑空间、媒体互动、舞蹈音乐的开放式合作很适合这个品牌的个性。舞蹈是诚实的艺术,最能看出舞者的真情实意与否,王一扬曾经在巴黎看过一场荷兰舞团Emio Greco的演出,“很震撼”,听各种音乐也是不在于什么类型,而是“看它能否打动你”,设计也同样如此。

一个著名的德国编舞家很推崇印度人在日常生活里的体态基本是生来的舞蹈性和流动性,而中国人在体态语言方面一般来说是缺乏故事性呼应的。王一扬对此并不是很赞同:“我并不认为中国人在体态和身体语言方面缺乏特点,只是我还不能明确地说出这种特征。对服装设计师来说,寻找这种身体风格是有意义的,但这是件不容易的事。而且你必须关注当代的中国人,历史和传统是依据,但不能一头扎进去出不来,也可以从日本人的极端和印度人的优美中寻求对照,或者从别的文化类型甚至是文字中寻找。因为人的形态包括衣服、身体,也包括衣服和身体之内的精神品质。抓住这种精神的形态,衣服的形态就可以更自由,这可是一个理想。中国传统裁剪是一种扁平式的裁剪,这应该和中国人种身体结构的扁平有很多关联,跟人种的气息和气质也是紧密相连的。”

很多人说“茶缸”有着自然松弛的“伸懒腰”姿态,尺寸和比例的关系非常贴切,意境也是内敛的起承转合。“茶缸”能很诚实地打动人,材料和样式上经常有一种矛盾的美:“你是什么样,你的作品就是什么样,你不诚实,你的作品就假,就缺少真正的力量,就无法打动人。设计的好坏你无法抱怨什么别的,作品是欺骗不了有观察力的人。设计最大的诱惑在于寻找自己的无限可能,但是最难的也是面对自己。我希望我的客人是独立、诚实、善良的一群人,这也是我自己努力想做到的。设计师对理想形象的想象通常是抽象的,而客人是具体的,这种差异恰恰是设计中最有趣的部分,客人通过‘买’和‘穿’形成了和设计者的真正交流。”

作为国内目前首屈一指的新生代品牌,高端的“茶缸”每件每款都保持少量试验,对自己内心的诚实负责,和欧美臆想中的“中国元素”时髦表情无关。王一扬获得国外业界越来越多的关注,也有进入欧洲市场的机会:“但我们还没准备好。一方面是技术问题,包括和欧洲时装发布季时间的滞后(我们稍晚),针对买手订单的供应能力等等。另一方面相比欧洲的成熟设计师品牌,我们还显得粗糙。日本设计师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崛起也许是个参照,但当下与上世纪的状况并非完全相同,现在应该有更多的选择和更多的方式。去西方做一次秀或是参加个什么展并非难事儿。关键是你需要通过作品的语言和他们沟通,打动他们,赢得别人的尊重,而不是顶着一个中国式的‘帽子’,虽然现在西方的媒体很热衷于‘消费’中国。我们自己的‘传统观’也需要思考:民间和传统的服装手艺要么进入博物馆,要么很遗憾地已经消失。这会促使你去考虑中国人对待‘新’和‘旧’的态度,这在设计中也是非常重要的问题。但仅仅抱怨是无意义的,对待现实的态度事实上会演变成对待传统的态度,因为现实不久就会成为传统。在这一点上,荷兰人库哈斯是非常智慧的。西方人尊重每一个过去的10年,每个10年的累积才有百年的历史。如果你盯着100年前,忽视不久的过去,那么这种‘传统观’是可笑的。不尊重当下的人不可能真正尊重传统,或者说不能真正了解传统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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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缸”还需要更结实严谨的成长和力量,“每天最先面对的是需要解决的具体问题,同时操作‘茶缸’和‘素然’(ZUCZUG)两个品牌的工作有时会应接不暇。衣服因季节而更换,只要老天是有序的,干我们这一行也就跟着有序,俗称‘靠天吃饭’的行业。设计不同于艺术,商业和市场的规律会左右人的工作方式。忙碌的时候大部分是很痛苦的,晚上才是幻想的时间”。网站的缓慢进展完全是精力所限,“有点顾不上了。现在有些年轻人在网上开店,而且做得滋滋有味,这是有趣和有吸引力的事。我现在仍旧被媒体称为新锐,但对我个人来说,如果条件允许,我希望以后能够真正帮助一些有才华的更年轻的设计师,也很希望能有机会做公益的工作,这是责任,也是有意义的事儿”。

曾经见过深圳建筑双年展上的茶缸“地摊”:几件灰色系棉袄系列、包、布玩具,它们躺在地上一大长排,自己就会表达。而在北京、上海的店面和平面设计也都非常有自己的特点,很放松的金属感置于未来与现实之间。70年代出生于吉林的王一扬最开始想做一名平面设计师,却因为学校取消了平面设计专业而让原来特别害怕缝制衣服的王一扬毕业于上海东华大学“服装学院”,并且从1992年开始留校任教:“经济和文化是影响设计和服装业的关键,而设计教育常常是滞后的,至少目前国内是这样的状况。我觉得好的设计教育是需要大量有实践经验的设计师作为教师,而不能都是从学校到学校的‘职业教师’。因为服装业是实践的行业,而非研究的学科,对这个行业的正确理解是教学的关键。”处在时尚圈中的王一扬自认为并不时髦:“最初我觉得服装设计只是时髦和青春的行当,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服装设计不仅仅是穿衣打扮的问题,也可以是一种表达感受和思考的方式。不过我自己仍然做不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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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如此认真、温和、淡定却浪漫、敏锐、冷峻的王一扬来说,在巡回的容量和季节之间,在纷繁喧嚣流动的空旷时间中,要做到真正的不为所动的独立和自由当然是朴素的伟大梦想,但也极有可能不仅仅于此,尤其对于一个有如此天才理性而能穿越表象看重“本质”的创造者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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