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璧,诗与歌的东方美学

作者:黑麦

程璧,诗与歌的东方美学0在2014年的中国音乐现场中,民谣演出成为主导,作为一种独立音乐时代的延续,简单的民谣相对安静,歌词也回归到了中文,音乐的受众似乎从观看某种形式转移到聆听内容。

“在忘了多久的以前,有过一首诗,它是这样唱:庭前花木满,院外小径芳,四时常相往,晴日共剪窗。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有个四合小院,那里住着我和奶奶,还有一只小花猫,那时的小院种满了花,台阶下面有青草,那时的我呀手里拿一本《唐诗宋词三百首》,那时的奶奶教我念,白鹅曲项向天歌,等到太阳明亮的时候,还会教我剪窗花,那是我最难忘的过去,常常出现在梦里,于是后来我学会了写字,于是写了这首诗。”恬静和轻描淡写的忧伤是程璧的音乐主题,她似乎有一种外形上的亲和力,气质中带有介乎于中国文艺青年与日本森女之间的姿态,这恰恰也呼应了她在音乐上的审美。

《晴日共剪窗》开启了程璧与诗、歌的缘分。在北京大学读书期间,她开始学弹吉他,并为自己在山东滨州故乡的儿时记忆谱曲,那一年,她凭借这首歌曲成为了北大校园十佳歌手。2011年,日本设计师原研哉在北大做了一场演讲,讲座后,程璧送给了他一张《晴日共剪窗》,并表示希望成为NDC设计事务所的一员。

“外语一直是我的强项,初、高中主要是学习英语,觉得轻松愉快,很喜欢模仿欧美人的发音方式。大学时候想再学一门外语,打开一扇新的窗户。当时家里一位长辈也学习过日语,早年留学日本。我在学习日语之后继续研习东方美学文化。”程璧在尚未毕业时就已经决定去日本工作一段时间,恰好有个东京的证券公司招聘,她就顺其自然开始了新的生活。一年后,她也如愿以偿地接到了原研哉设计事务所的聘请函,此时,原研哉已经自称是程璧的“粉丝”,并且惊讶于她的声音。

程璧在专辑《诗遇上歌》中引用了原研哉的评语:“程璧的音乐我工作时反复听过无数遍,无论何时那些旋律总是萦绕脑际。即使不懂汉语的语义,透过她的声调与音质,那些顺着感觉进行的细腻的气息处理,我感受到如今中国的年轻女性在感受着什么,想要追逐着什么而生活。在大时代变迁的时刻,年轻的感受性把这些变迁作为养分吸收并茁壮成长。一位来自北京的少女伫立庭院凝望天空,那片同样的天空,我也在注视。”

程璧喜欢谷川俊太郎的诗,因此第二张专辑《诗遇上歌》以谷川俊太郎的名篇《春的临终》开篇,以北岛的《一切》收尾,在其中还演唱了西川的《夜鸟》、塔朗吉的《火车》以及田原的日文诗《枯木》。

西川在听程璧演唱《夜鸟》前,在诗人田原的引荐下见到过一次程璧,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位小姑娘会将他的诗谱成歌。他第一次听到《夜鸟》时是在车里,他觉得这首作品安静、神秘,带有忧伤。但是真正让西川感动的,是北岛的《一切》,他说:“眼泪都快被她催出来了。”

此前,郭文景等音乐人也不止一次地改编过西川的诗,在西川看来:“音乐只能处理简单抒情的诗,大多数的当代诗对于音乐来说,太复杂了,流行与摇滚中皆有高级歌词,只是当代诗歌难以入乐。”

程璧认为,诗是生活体验,她在学习东方美学以及去到日本以后,读懂了寡淡,读懂了枯山水所描述的岛屿与海洋。她认为民谣中的词是第一位的,诗歌是凝练的文字,因此她开始注重思想的情感表达以及旋律的意味。两周前,由莫西子诗担任制作人的第三张专辑《我想和你虚度时光》上线。程璧在创作笔记中写到这样一句:想起辛波斯卡的《种种可能》里面说,我偏爱写诗的荒谬,胜过不写诗的荒谬。

“做东方美学的践行者”

——专访程璧

程璧,诗与歌的东方美学1三联生活周刊:在歌迷心目中你是“森女系复古民谣女诗人”,你觉得自己的标签应该是民谣歌者还是诗人歌手?这个标签会在未来有所改变么?

程璧:目前来说,似乎最符合我的应该是民谣歌者。不过对我来说,更想做一位美学践行者。我在硕士阶段的研究方向是东方美学,而我没有选择继续读博,而是投身社会,就是不希望自己做一位研究学者,而是希望做一位创作者及践行者。音乐、设计、摄影、文字,这些艺术形式在我这里都占有同样的位置,都是我愿意使用的表达方式。

三联生活周刊:你是如何接触到吉他的?

程璧:上大学的时候,我在北大吉他社民谣班学习到基础的乐理知识,也和吉他社的朋友一起玩,知道了音乐是可以一把琴,席地而坐,不受约束和局限的东西。不端架子,不摆形式,最贴近生活。当时就喜欢日本独立民谣组合“羊毛和花”,以及手岛葵、熊木杏里。我是硕士二年级才开始学习,起点比较晚。从学会第一个和弦我就开始写歌,这是音乐给我的恩惠。目前,我还需要掌握更多的和弦和节奏型。

三联生活周刊:你当初是在什么情况下去到日本的?

程璧:我是硕士毕业以后到日本工作的,当时就想去海外生活一段时间,打开自己的眼界,换一个视角。而且我非常喜欢东京的独立音乐氛围,那里的独立音乐人的生活状态也非常吸引我。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在北大东语系读硕士,所读的专业也是日本文化东方传统美学方向。

三联生活周刊:与原研哉工作对你有哪些启发?

程璧:我的初衷是做设计,由于我有汉语的优势,在那边也负责和中国客户沟通。我之所以去原研哉那边工作,首先他是我非常喜欢的设计大师,他写的《设计中的设计》、《白》,里面的思想非常棒。其次就是想去看他如何去做一个艺术工作室,因为我也想这样去做。

三联生活周刊:能不能描述一下山东滨州——家乡的样子,家乡给你带来了什么样的记忆?

程璧:我小时候和祖母生活在一个北方小院。她是旧时的大家闺秀,有好的教养,她写日记记录每天的生活,记录院子里的花草,带着4岁的我去了解世界。即使那时候生活条件那么有限,却可以保持文艺而美好的内心。这首童谣式的小歌,记录了幼年时候和祖母一起生活的记忆。

那时夏天的一场雨后,她会去小院里摘下湿漉漉的青豆角,用水和面,做好热腾腾的青豆角蒸饺,然后拿一把蒲扇,坐在葡萄藤下等我放学回家。每年年末,她会裁一匹薄纸,挑选不同的花色,教我剪几样窗花。后来直至祖母去世,又过了很多年,如今那个小院里的过往,仍是我所有最初的灵感来源。

祖母是我的启蒙老师,她性格温静,喜读诗书,常常给我讲古时趣事。她爱写文字记录生活,那时的我仅有4岁,而如今翻看祖母留下的日记,可以看见自己的儿时模样。

三联生活周刊:北京和东京两地,给你的观感是怎样的?

程璧:东京是生活和创作的地方,是我回归自我、安静的空间。北京是工作和演出的地方,很忙碌,也很充实。

北京是热腾腾的火锅,所有的行业都在蓬勃发展,多元而热闹。而东京是一杯温开水,平和、缓慢。艺术家可以更随性地创作,更有生活保障。例如音乐方面,日本对数字版权的保护非常完善。

三联生活周刊:野田弘志是在什么情况下给你拍的照片?

程璧:我们是在诗人田原的介绍下认识的。他看到我时,问我可否作为模特,想画一幅我的肖像,他的创作方式是先在专业的摄影棚拍摄高清影像,然后直接按照片去画。他是一位超写实主义油画大师,我看过很多超写实主义油画作品,大部分都做到了写实,而只有他在写实的同时可以让我感到诗意。

三联生活周刊:你是如何发现诗与歌之间的关联的?

程璧:从最开始写歌的时候,先是拿我自己写的一首古体小诗来作词。就是那首《晴日共剪窗》。再到后来的《思故乡》、《给猫夏的你》。我感觉,诗给我谱曲的灵感,有了诗才有我的歌。我从没有为了给哪一首诗谱曲而谱曲,而都是读到一首诗,旋律就来了,歌就有了。另外,关于诗与歌,我还写过:在所有艺术形式里,诗与民谣(Folk Music)具有十分相似的特质。在文学领域中,诗的字数最少,篇幅简短,却又最具深意。在音乐领域中,民谣无论在技巧还是配器上往往追求简单,而它的深度在于其冷静的哲思性。

三联生活周刊:你认为悲伤是个好的创作主题么?这种情绪对你有什么影响?

程璧:我更倾向的是悲而不苦。悲伤是一种情绪而已,可以让人内敛而自省。不过度放大成苦,就是好的创作动机。另外关于苦,我还写过这样的话:对比中国独立民谣、东京独立民谣以及西方的爱尔兰独立民谣,我觉得最大的区别就是对于苦的感受与表达的差异。上一辈的中国独立民谣的苦与民谣人所处的中国时代的发展息息有关。我的审美意识觉醒在岛国,苦的表达更接近对于自然界无常感顿悟而后的平静,更隐性一些。爱尔兰民谣中的戴米恩·瑞斯(Damien Rice)或者丽萨·汉尼根(Lisa Hannigen)所表达的苦更关系个人情感,宏大的配器以及突出的声音变化,都是更加西方式的直接诉说。

三联生活周刊:你的性格与作品的关系是什么?

程璧:我似乎是把性格里全部文艺的部分都给了作品,全部山东姑娘的部分都给了生活。在作品里面我很静,很内向,而在生活里偏直爽,大大咧咧一些。我的星座是文艺纠结的处女座(笑)。

三联生活周刊:你最初是如何发布自己的作品的?你通过什么途径让大家听到你的音乐?

程璧:最初就是在豆瓣小站,后来专辑《诗遇上歌》跟虾米音乐合作首发,彼此觉得很舒服,于是现在这张春日新专辑《我想和你虚度时光》有了继续的合作,它属于虾米音乐的寻光计划。

三联生活周刊:你平时听得最多的音乐是什么?

程璧:东京独立音乐人的作品,比如汤川潮音、青叶市子;爱尔兰独立民谣,比如戴米恩·瑞斯和丽萨·汉尼根。

(感谢吕露及段正对此文的帮助) 音乐人程璧日本东京美晴日共剪窗夜鸟诗遇上歌西方美学作曲艺术音乐创作三联生活周刊灵感原研哉诗歌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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