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湖游荡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我在东湖游荡的时候我在想什么?0文 / 胡成瑶(武汉)

我在东湖游荡了几年,大部分是早上,趁孩子还没醒,带上手机和钥匙,有时候还要带雨伞,出发。一年四季在东湖游荡,最着迷的还是它的树。一进去顺左边走是法国梧桐,再是桂花树,广玉兰,右手边还有紫薇,甚至左手边还有一棵桑树,初夏的早上,总能在树下捡到桑葚,吹吹,还能吃。沿着海洋馆那边一直走,有高大的法国梧桐,早上,正迎着阳光,洒水车刚刚洒过水,阳光从树缝里晃晃悠悠地漏到湿漉漉的地面上,竟然像波光粼粼的水面。很着迷眼前的这一幕,掏出手机拍了一次又一次。

湖边,有防汛的一个检测仪器,标注着现在的水位。旁边有一个上锁的金属桥,在晨光中,居然有“独立小桥风满袖”的古意。沿湖是几棵老柳树,站在岸上,身子却向湖面倾斜。每棵柳树下都有一位老人坐在马扎上钓鱼。各有势力范围,互不打扰。也不搞军备竞赛,就是最普通的渔竿。右手边有一片落羽杉树林,常年有一中年男人,赤裸着上身,各种练,用背往树上撞,用掌风往树干上招呼,还助跑,“蹭蹭蹭”踩着树干跑上去,最多四步,从树上掉下来。拼命练的中年男人,和孤注一掷打扮自己的中年女人,乃两大不忍直视的群体。

再往前走,就是湖中间的“落霞水榭”,听起来蛮像慕容复的某个婢女的自住房吧。非也非也,这里既没有闺房,也未闻琴声,早上只有几个老人在锻炼,其中一个扎马步,做出“83版”《射雕英雄传》片头郭靖弯弓射大雕的造型,而且还可以保持很久。也有像我一样闲逛的人东拍拍西拍拍。

再往前走,有几只船,一早上,有人在卖鱼,几条鲢鱼几条参子鱼,摆在木板上。光线好的时候,湖面显得蓝幽幽的,曾经在这里拍过一张极为得意的照片,湖面衬着几条旧渔船,居然有一种游艇要出海的感觉。再往前走,有一小亭子,天青色的琉璃瓦,亭子的角翘起来,小巧精致,晨光熹微中,很像《芥子园画谱》里的画。这里摆着一张破旧的长椅,常有几个老人大清早坐在这里,像一排寂寞的水鸟,呆呆地望着湖面。人老了,想必良宵对他们来说只是望不到天明的煎熬吧。

人总会有睡不着的那一天,总会有爱不动的那天,总会有消化不了的那天,总会有想起来一生都白过的那天。我不无惆怅地想。

春天的柳树发了芽,尤其在湖面上飘来飘去。真是绝妙。往前走,无论春夏秋冬,都有一群老爷爷和老奶奶在这里游泳,他们还发明了一种莲蓬头,往大号饮料瓶子里面装水,一面钻洞,系个绳子,挂在树上,从湖里爬起来直接洗淋浴。不过每次从那里经过都不忍直视那些衰老的身体,低着头赶紧匆匆地小跑过去。

往前走,看见了“碧潭观鱼”,那些黛青色的屋顶,衬着湖光山色,真是美极了。用什么来置换黛青色,都不中国,都不山水,都不够有意境。

往前走,好了,看到了我最喜欢的树,我至今还不知道它的名字。不生叶子,光溜溜的树干和树枝,从树根一米处一簇向上生长,枝条的形状美得要不得。而且最让我着迷的是它的树干上长的青苔,是荷兰画家扬·凡·艾克画的《阿尔诺芬尼夫妻像》里新娘子的裙子那种绿!看了心都要融化的绿,只有天才的画家才能调出的颜色啊!

荷风塘的这头儿,有一塘荷花,夏天常有老者凭栏观荷,最近一次去看,那栋房子开了一家肯德基。大幅肯德基老爷爷的像,正对着荷塘,如今换洋爷爷笑吟吟地赏荷了。穿过落羽桥,在亚洲棋院的院子里,长了龙爪槐。冬天叶子落光之后,枝条怒发冲冠,活像美杜莎的头发。春夏有叶如丝绦,有花粉紫,一串串,粉嘟嘟,犹一铁血男子暮年得一千娇百媚小女儿。

周末时间多点,一直走到寓言园那里,在长椅上休息一下,再往回走。有时候走着走着走得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什么时候音乐竟然停了;有时候走着走着走得高兴极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跟个新奇的小孩子一样;有时候走着走着伤感极了,想起一事无成的前半生……

神游一番,还是得回到现实,做饭带娃上班,各种琐事。但如果没有这一个小时,我不知道我会怎么样。 深度个人人文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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