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性化旅行:用自己的方式感知世界

作者:丘濂

个性化旅行:用自己的方式感知世界0( Lin(右)和小楠两姐妹因为旅途中彻底被Airbnb的社交魔力感染,最终选择由房客变为房东 )

Airbnb用户:以社交为中心的旅途

开车进入洛杉矶后,王琳的心情就被一点点拽向低谷。先是住处附近找不到停车位,绕了好远把车停好去吃饭的路上碰到了小混混伸手要钱,然后在一家日本拉面馆里,因为不太懂得要留多少小费合适,她把服务生找回的零钱放在了餐桌上,结果人家追了出来,将钱当街退回到她手上。

她感到洛杉矶和她气场不和。从旧金山沿着美国西海岸一路北上,她经过的都是些温暖的小镇,洛杉矶却是她久违了的繁华冰冷的大城市面目。她当机立断改变原来在洛杉矶四晚五天的游览计划,临时决定第二天早起就向洛杉矶南部的海滨小城圣莫妮卡进发。

打开手机里的Airbnb应用,王琳看到原先保存在心愿单里一栋被棕榈树包围着的私人别墅显示有房。“通常在Airbnb上订房,都要提前两到三周和房主沟通,尤其是这种性价比很高的房间。主人的房子无论是地段和装修都非常棒,价格却不贵,主人也特地说明是为了结交朋友才做这样的短租经营的。”Airbnb是“AirBed and Breakfast”的缩写,中文直译为“气垫床与早餐”。它是一家联系旅行者和家有空房出租的房主的服务型网站,2008年成立于旧金山。王琳在用Airbnb时,这个平台还没有中文版本。时尚杂志编辑出身的王琳对旅行方式的趋势变化很敏感,这让她成为国内最早的一批Airbnb使用者。订房的好运仿佛预示着接下来将有连串的惊喜等待着她,西海岸之行的最后一站也注定成为整个旅行的高潮。

房东卡尔是一名飞行员,在收到王琳的预约请求时,刚刚从加拿大飞回美国。两人见面不由得先感叹了一下能够遇见的缘分。更有意思的是卡尔在10年前曾是中美之间国际航线的飞行员,对北京、上海和香港都很熟悉。“他很快就和我聊了一番上海和北京地域之争的八卦。”王琳说。就像她期盼的那样,卡尔帮她安置好行李后,便开始充当她的私人导游,从商业主干道蒙大拿大街的各色店铺逛起,一直走到码头和海边,介绍各种美景的同时,也推荐给王琳自己最爱光顾的咖啡店和餐馆。等到天色渐暗,两人觉得饥肠辘辘,卡尔告诉她晚上他要亲自下厨给她做饭,然后要带她去参加他最爱的探戈课。“这简直太出乎我意料了。我很想能够深度了解当地人的生活,而他好像完全能够读懂我的心思。”

个性化旅行:用自己的方式感知世界1( Lin和小楠经营的四合院位于北京德胜门内大街的一个胡同里 )

卡尔是崇尚健康的素食主义者,25年来始终如一,因此家里不接受一切形式的肉类食品。“经常有客人以为只要不把肉食拿到餐桌上,自己在厨房里吃就没有关系,其实素食者对肉的气味非常敏感。”王琳说。她偶尔也会吃素,所以很尊重素食主义者的原则。晚餐内容是日式风味烤蔬菜加梅子藜麦,搭配鲜榨果汁。“我食欲大增,毫不客气吃掉两大盘,着实让卡尔对我不成比例的身材和食量刮目相看。”接下来的重头戏就是跳舞,“我们在客厅里为探戈课做准备练习。我是第一次和外国男性跳舞,一直在努力克制内心的波动和羞怯。”王琳有着8年的芭蕾基础,跳舞方面的领悟能力超出了卡尔的想象。基本的舞步掌握后,王琳便已经难掩兴奋,盼望着在探戈课堂上一展身手。

晚上21点,探戈课准时开始。“在国内参加各种健身房的课程,如果你是一个新来者,就会有格格不入的感觉。卡尔热情地向朋友介绍我,他的朋友们也向我夸赞卡尔的舞技,这在瞬间就消解了我外来客的拘束。”王琳说。她和卡尔跳完一曲后,陆续有男舞伴邀请王琳共舞。“我的社交恐惧症完全被治愈了,极大的归属感将我攫住,让我和周遭的欢腾融在了一起。”

个性化旅行:用自己的方式感知世界2( 王琳的美国西海岸自驾之旅全程使用了Airbnb来订房 )

第二天卡尔就要飞往另一个国家,他在走之前已经告诉王琳可以继续游览的地方。那一天的相处成为两个人都十分美好的记忆,圣诞节时两人还相互发送过祝福。实际上,去年10月这次美国西海岸独自一人的自驾之旅,因为全程使用Airbnb来预订住宿,王琳每到一处都结识到了朋友,也在他们的建议下体验了最地道的本地特色。

在第一站旧金山,王琳住在医生杰里米市区的家里。“他一周三天上班会住在市区,正好那几天都在郊区别墅里休息。但他来给我开门的过程中,我们还是交流了不少信息。比如一定要骑自行车才能领略到金门大桥的雄伟景观;附近的某几个街区有流浪汉聚集,晚间要避免去那里,但如果对他们的生存状态好奇,不妨上午去转转;出门打车则可以用Lyft和Uber。”

个性化旅行:用自己的方式感知世界3( 郑洋(左)和荣昕在海南霸王岭的热带雨林里观察动植物 )

在过路小镇蒙特雷卡美尔,王琳住在一对叫杰西的老年夫妇家。夫妇二人做Airbnb的房东已经做出了专业性。“除了我,还有一个临时来这边短期学习的女孩子住在隔壁。早饭夫妇俩准备得非常丰盛,就好像一家小型酒店一样,摆出了多种烤面包、蓝莓酸奶、橙汁、咖啡、麦片牛奶和水果供我们选择。”王琳问他们许多关于Airbnb的问题,比如为什么要把房子租给陌生人住?有没有担心私人生活受到打扰?“原来他们只是出租一个房间,后来发现Airbnb让他们扩大了朋友圈,生活变得乐趣无穷。他们干脆搬到了屋外储藏室改造的卧室来睡觉,除了保留老岳母的一间卧室,开放了所有卧室。他们还打算在花园里种植有机蔬菜,这样就能为房客们提供丰富的健康晚餐。现在,每迎接一位新租客,他们都会兴奋地先在谷歌地图上查找客人们来自哪个国家和城市,做上标记,经常有一些城市是他们从未听过的,他们便了解了更多新鲜的地理常识。我是他们遇见的第一个北京女孩,为此夫妇俩还沾沾自喜了好一会儿。”

在另一个西海岸小镇圣巴巴拉,王琳因为Airbnb上房间的有趣布置选择了住在舞蹈教师阿琳娜的家。“她家的每一面墙上都铺满了不同年代的旧照片、招贴画和海报,走廊的桌子上摆着相册、儿童画和明信片,客厅里充斥着她多年来收藏的旅行纪念品,其中不乏东方风格的陶瓷、日式折伞、和服以及中式古董橱柜。”阿琳娜则是个充满正能量、活力充沛的老太太。“当时我还没吃饭,因为她家住在山顶,盘山道上没有路灯,我开车非常害怕,就和她商量。她二话没说,开着那辆翠绿的甲壳虫载我下山,带我去了一家她常去的越南河粉店。”

个性化旅行:用自己的方式感知世界4( 海南尖峰岭的大燕蛾 )

在旅行过程中,城市地标式风景很少成为王琳的探访目标。“所以在洛杉矶,我错过了好莱坞、星光大道、比弗利山庄等等让大多数游人向往的地方,也不觉得是个很惋惜的事情。”旅行对她来说就是换一个环境,过几天就像当地人在周末时会有的闲散生活。“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用Airbnb来设计旅行的原因。它有一种社交魅力,能让你快速融入当地文化,和更多的人交流互动;你还可以像个家庭成员一样在房子里煮饭、洗衣服,坐在客厅看电视;如果是独自一人旅行,多认识一位朋友,又增加一份安全保障。”Airbnb的房东并没有义务和房客交流,也的确有一些房东纯粹把Airbnb当成一个住房短租的平台,从头到尾都不会露面,“但Airbnb上口碑高的房东一定是那些热情、耐心、爱聊天的,会认真地为你的行程安排出主意。如果你提前对这些房东有关注,就有可能订到这些抢手的住房”。

王琳只是Airbnb的房客,而Lin和小楠姐妹则因为旅途中彻底被Airbnb的社交魔力所感染,由房客变成了房东。在Airbnb上搜索北京地区的房源,由于近期住客评价踊跃,很容易看到她们经营的那栋漂亮的四合院,它位于德胜门内大街的一处胡同里。Lin和小楠是表姐妹,Lin出生于1990年,妹妹小楠比她小两岁。两人都不算是地道北京人,却比北京妞儿还要热爱这座城市。四合院属于她们的祖父母(外祖父母)那一代,曾经在政治运动中沦为大杂院,家人千辛万苦争取后,终于产权明晰。“我们小时候来看望老人都来过这个院子,那时人小,所以印象里院子很大,从西厢房走去东厢房要半天。”小楠说。她生长在杭州,在北京读大学。在适应了这座北方古都的风沙与干燥后,她决定留在这里。“我每天都要去不远处的护国寺小吃店喝豆汁儿呢,那东西让人上瘾。我还很爱那里的酱牛肉和杂碎汤。”姐姐Lin高中之前都在河北,大学跑去新加坡读书,毕业后在北京一家资信评估公司上班。两人共同的特点都是在经历了一段朝九晚五、每天打卡的日子后对办公室循规蹈矩的工作产生了厌倦。体验过Airbnb,她们觉得这种“以房会友”的生活方式太酷了。

个性化旅行:用自己的方式感知世界5( 云南西双版纳的红瘰疣螈 )

小楠第一次用Airbnb是去年美国的东海岸之旅。其实学习平面设计专业的她接触Airbnb还要更早。“纯粹浏览那些各地的民居也很有意思,那些内部装饰能给我日常做设计以各种灵感。”在佛罗里达州的奥兰多,小楠的房东是刚来美国不久的拉丁美洲女生穆列尔。选择她家的原因也很奇特:“因为我看到图片上她的厨房里摆着一台我朝思暮想渴望拥有的榨汁机!”奥兰多的特色是巨大无比的迪士尼乐园。“穆列尔有迪士尼的年卡,陪我们玩了一整天,还借给我们她的快速通关卡。晚上,我们三个女孩子一起在客厅聊天,讲那些关于化妆、购物和感情上的女性话题。虽然她说话有浓重的口音,但那些看待事物的共通观点让我们交流完全没有障碍。”即使遇上恰巧不在家的房东也给小楠和她的伙伴以惊喜。“有的人家里放着手绘地图,告知我们详细的景点信息;有的人家在冰箱里为你准备好了简餐,上面贴着你的名字。”小楠也会为他们留下她从国内带去的礼物——一只针脚细密、颜色艳丽的荷包。

那种与陌生人之间达成的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敞开心扉的对话让小楠怀念,姐姐Lin恰在此时用Airbnb完成了韩国和英国的旅行,也很享受那种在异乡得到的家庭般的温暖。姐妹两人一拍即合,说服家里人同意她们将这个已经分租给不同住户的院落重新收回,来做改造。她们在院子里种下了海棠树、山楂树和苹果树,它们幼嫩的枝桠和靠后的那棵参天枣树形成对比,看着长辈用竹竿在秋天打下满地青红色的枣子曾经是她们童年时代的珍贵记忆。正房被改成了三间卧室,西厢房是客厅,东厢房有一间姐妹来住,另一间也是卧室。西耳房是厨房,它和西厢房形成的一小块院子里摆放了石桌和石凳,可以室外用餐;东耳房的屋顶成为天台酒吧,那里视野很好,极目远眺,灰色的屋顶如波浪般蔓延,仿佛老北京都还完整地存在一样。

个性化旅行:用自己的方式感知世界6( 王乐通过去国外跑马拉松的方式感受不同国家的文化 )

姐妹两人今年11月初正式将四合院放在了Airbnb上,至今为止已经迎来送往了16位客人。来自英国的房客、华裔男青年威廉姆斯告诉我,在房主介绍中他被“充满人情味”、“冬天一起围坐在院子里吃火锅”、“临近后海,北京最美的散步运动公园”、“天台能看到胡同景象”等等描述吸引住了,甚至没有和房主咨询,就直接付款预订,“果然一条也没有失望,都是住酒店所不会有的独特体验”。虽然现阶段来看,来自Airbnb的出租收入微薄,尚不能覆盖姐妹俩改造装修的成本,但她们却借此机会告别了枯燥的职场生活,成为自由职业者。曾经开过服装店、鲜花店也做过白领的Lin主管了四合院的经营,同时也在为当一名甜点师而努力;小楠会零星接些她喜欢的设计任务,再配合姐姐的工作。“现在如果想旅行,随时就可以走,不用看老板的脸色。”小楠说。明年她计划和姐姐一起去土耳其。一个房客和她们聊天的过程中展示了自己在土耳其拍的照片,从此她们心驰神往:“那是一个充满诱惑的、色彩绚丽的国度,Airbnb的文化也很发达。”

自然爱好者的出行选择

( 2010年雅典马拉松赛一些参赛选手打扮成斯巴达勇士的模样 )

每个周末,郑洋一定不在城里,他大约都是在京郊某个山头观察和拍摄动植物。北京的野花是他一直在利用碎片时间不断拍摄的一个主题,从今年起他将整理好的200多种野花图片陆续在个人微博和微信空间发布,“每种野花都至少有一张特写照和一张环境照,旁边配有拍摄时间和地点的说明”。最近他还常常跑去延庆县与河北赤城县交界的大海坨地区。“北京能够观察到的有22种野生兰花,那里就有16种,其中三种勺兰都属于国家一级保护植物。”这样的拍摄一是出于兴趣,二是总觉得有种使命感在身上。“就像大海坨,去的驴友越来越多,每次我去都发现野花的数量和种类在减少。再加上那边要建设冬奥会的滑雪场,不抓紧记录下来,也许有的花就看不到了。”

当长假来临,或者有可以利用年假的时间,“博物旅行”小组的成员就要一起去更远的地方活动了。小组通常包括四个人:对植物和昆虫感兴趣的郑洋、喜欢爬行和两栖类动物的荣昕、热爱观鸟的戴子越和沉迷于鱼类观察的罗昊。“最早大家都是各玩儿各的,在一个叫‘绿镜头’的生态摄影论坛交流心得,互相都认识。”经常阅读有关自然探险类的书籍,郑洋接触了北京大学刘华杰教授谈“新博物学”的一些文章,那对他的启发很大。“博物学是有关大自然事物的分类和宏观描述,也对自然系统的内在关联进行研究。这个学科随着近代数理科学的发展从课程表中消失,它被认为是科学有一定发展却还不够深入阶段时期的产物。但刘华杰教授希望能有场博物学的复兴。‘新博物学’提倡一种通识教育,令人们能建立一个关于大自然的常识体系,与自然更加亲近。”一直零零散散拍摄花鸟虫鱼的郑洋,觉得在这个概念下可以成立个“博物旅行”小组。“那时‘绿镜头论坛’是将近解散的状态,我就先拉荣昕入伙,慢慢又有了其他志同道合的伙伴。”郑洋说。2010年开始,他们每年都有至少两次十天左右的“博物之旅”。

个性化旅行:用自己的方式感知世界8( Nimo在新西兰打工旅行的途中 )

他们会选择生态系统完备丰富的地区作为目的地。云南的西双版纳热带雨林自然保护区就是他们去过几次的地方,结合当地的明星物种,每个成员都会按照各自兴趣来选择观察和拍摄的对象。第一次去,郑洋最想看的是那里种类繁多的兰花,出发前也翻阅了《中国野生兰科图鉴》,做了不少准备。“果然没有失望,当地向导带我找到一片兰花的天堂。那是在一片喀斯特地貌之上,如果不小心走路,稍不留神一脚踩偏,就会把一小片兰花踩断。”为什么兰花都集中在这片山头,说来则让人感慨:“当地少数民族还保有刀耕火种的习惯,先放火在林间烧出一块空地,若干年后,等到土壤肥力足够再把它作为耕地使用。喀斯特地貌是那种石灰岩地质,大火烧不过去,山顶也就完整保留下来一片。”而在热带雨林中行走,大多数兰花其实不在脚下,而是附生在高高的树干上,需要借用同伴的观鸟设备才能看见。“那天我们走着走着突然下了阵急雨,兰花纷纷被打落在眼前,我们目睹了大自然美丽而又残忍的一面。”郑洋和他的同伴每个人都有一个档案库,他介绍说:“很多物种我们只在书本上看过名字和图片,如果看到它们现实中的状态并能用自己的相机记录,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很大的乐趣。而看到一个熟悉的生物,搜索大脑,能准确地说出科属,还会有小小的得意。”

因为大家都是博物学爱好者,每个成员之间兴趣重点也没有设定太清晰的界限。“我最早是喜欢虫子,可能虫子总是落在植物上,又发展到去观察植物。现在成员之间相互影响,我对爬行动物、鸟类和鱼也都兴致盎然。每个博物爱好者的成长路径都很相似,是从点到线再到面。”对郑洋来讲,他享受的除了看到期待中的物种,还有那些不期而至的惊喜:在台湾垦丁的社顶自然公园,他们遇到了刚刚完成羽化、尚没来得及起飞的大白斑蝶;在海南的尖峰岭自然保护区,他们被一片奇怪的“枯叶”吸引了注意力——原来是一只伪装巧妙的中南拟睫螳,这种拟态生物如果刻意寻找反而很难发现;在西双版纳,大家见到了传说中的植物水晶兰——“它生长在黑暗潮湿的落叶堆里,不需要进行光合作用,是一种腐生植物。水晶兰的花瓣、叶片和茎都是白色半透明的,发出神秘的幽光。”

“夜探”是“博物之旅”中最不同的体验。当人类休息时,森林里是夜行动物的天下,博物学爱好者们怎能放弃这个观察的机会?“第一回夜探,我吓得不行。那是一种极为原始的感觉,手电一关,完全没有来自现代文明的任何光亮,人类对黑暗和未知产生本能的惧怕。我们被此起彼伏的虫鸣兽叫包围,除了手电筒是热的,我浑身都因紧张变得冰冷。”后来经历多了,郑洋渐渐能安心欣赏夜行动物的可爱。“在海南尖峰岭自然保护区的溪谷,我们见到了无数小湍蛙,还有一种呆头呆脑的脆皮大头娃。蛙类对活动的物体很敏感,所以要接近它们拍照,就好像在玩一个‘123木头人’的游戏。而找蛙则是为了看蛇,这是让所有团队成员都兴奋的生物。”在大头蛙的附近,郑洋他们果然看到一条一米多长、碧绿妖艳的横纹翠青蛇盘踞在树枝上。

“遇到有毒生物还是危险里的最低层次。像蛇,它对你进攻,一定是你贸然侵犯了它的领地。所以我们尊重它的地盘,也就能保证自己的安全。”郑洋说。相比之下,在热带雨林里,下一场暴雨会带来很多麻烦。“经常有东西意外掉下来,可能是一朵美丽的兰花,也或者是一根粗壮的树干。”但真正的危险还是来自人类。无论去哪里,郑洋他们到达目的地后都会到附近的菜市场看看。“那里售卖野味的情况就可以说明当地野生动物的保护现状,从中也可以感受到人类暗藏在自然中的杀机。”在林子里,如果遇到盗猎者下的圈套,他们都会收掉,但“心里还是怀有恐惧,怕和他们直接相遇”。

每一次的“博物之旅”都是一次心灵净化和回归的过程。郑洋生长在北京郊区,小时候能接触到许多大自然的生灵。“夏天我最喜欢去捡‘知了猴’,把它放在纱窗上,再用窗帘盖着,用手电筒射出的光来观察它羽化时候的剪影。那个过程美极了。”后来那片荒野变成了商品房,儿时记忆荡然无存。当郑洋走进那些国家公园或者保护区的腹地,就仿佛又回到了和自然无比亲近的童年。“在记录时,我们反对摆拍和诱拍,因此为了捕捉到生物最美的一瞬,我们会花很长时间等待。而且我们都会跪着、蹲着甚至趴在地上,就为了和它们保持一个水平的视角。人和自然万物都是平等的。”郑洋说。

长跑爱好者眼中的世界风景

在跑第一个国外马拉松前,王乐还没有出过国。“不是没有机会,是没有什么出去看世界的愿望。70年代末出生,我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咱们国家地大物博,哪里都好。”2010年,马拉松起源2500周年纪念,雅典马拉松成为全世界跑友关注的焦点,已经有9年“跑龄”的王乐不想错过这场马拉松爱好者的盛会。他拿着一个白本的护照忐忑不安地去办申根签证,没想到签证官一听他要去跑步,马上就签过了,还和他热情交流了很久。

雅典马拉松的特色是依然遵循当年的路线,参赛者从海边的马拉松小镇跑到雅典城的大理石体育场,重走当年菲迪皮得斯传递希腊人胜利消息的道路。王乐观察到,虽然身边的选手有各种希腊人物的造型,比如有的头戴橄榄枝,有的穿着古希腊祭司式长袍,有的扮成手执盾牌的斯巴达勇士,但里面希腊国籍的选手并不多。“后来我发现,希腊是个作风非常悠闲的国家,街上的店铺都是很晚开门、很早打烊。热衷跑步的国家有三种:一是经济水平高、国民很早就开始关注健康问题的;二是国民普遍勤奋的;三是日常压力大、需要通过跑步来放松身心的。希腊如今的状况不符合任何一个类型。”对这个马拉松运动的发源地,王乐感受最深的是组委会和观众对每一个参赛者的尊重。“那时候我在国内跑步,不管是马拉松还是百公里,经常遇到的情况是交通封路的压力让民众很不耐烦,能听到司机在按喇叭抗议,有时候跑慢了,还有观众在旁边说风凉话。”而王乐说他在雅典跑完全程后在看台上休息,亲眼目睹了8个多小时后,警车护送最后一名运动员入场的情景,观众也站起身来给予他热烈的掌声。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狭隘。”王乐说,“一场马拉松活动由组织者、志愿者和跑步者构成,每个国家的马拉松文化都非常迥异,它也是了解一个国家最好的窗口。”于是雅典之行拉开了他以马拉松的名义去旅行的序幕,他甚至每次都会随身背着一个重达5公斤的相机来做全程记录。

东京马拉松是王乐体验过的服务最好、秩序最佳的马拉松。“一进领参赛用品的大厅,就可以看到许多人举着‘队尾’的招牌,明确指示在哪里排队。在领到的用品包中,有一张‘加油地图’,十分贴心地告诉你除了起点和终点能够看到你参赛的朋友或者爱人外,通过乘坐地铁,还可以先于他们到达哪些节点,等在那里给他们加油拍照。领完参赛用品,你会进入一个有各地运动商参展和售卖纪念品的博览会。我买到两件纪念品都很独特,一个是钥匙牌,正好可以把跑步时绑在鞋子上扫描成绩的芯片装进去,以往这块芯片都是扔掉的;还有一张海报,上面是所有参赛者名字拼出的图案,背景是东京城市的天际线。”比赛开始后王乐一路感受到了志愿者的素质和观众的热情。“补给站的志愿者并不像我们那样临时招募,而是从企业招标的。那一年麦当劳中标,因此提供的都是麦当劳式标准的微笑服务。东京街道有些地方非常狭窄,那里都有志愿者负责调整雪糕桶,不断变化紧急隔离带的宽度。”王乐告诉我,一场东京马拉松赛三天带动的经济消费达到20亿元人民币,“所以各行各业都将马拉松看作一个展现他们风采的舞台”。在终点,王乐又看到了让他赞叹不已的一幕:一个指挥人员在向下面的一群志愿者训话,志愿者就好像军人一样坐成一个整齐的方阵,而地上没有任何标记。

王乐说,如果把每个国家的马拉松都比喻成一个姑娘,那么他最想做女朋友的那个肯定是波士顿马拉松。波士顿马拉松是在所有城市马拉松里历史最长的一个,118年来每年一届,连“二战”时期都没有间断过。波士顿马拉松的路线一度因为城市规划面临改道,后来政府为了保留最原始的路线修改了城市规划,兴建地下工程,也就是著名的“波士顿大开挖”。几代人的心血和坚持,使得波士顿马拉松历经百年仍是最原始路线,从郊外的霍普金顿穿越7个小镇抵达波士顿。王乐记得,他从芝加哥飞往波士顿的飞机上三分之二的乘客都穿着波马的T恤衫。“和你的前后左右聊天,几乎都是参加过三届以上的选手,而且成绩都在3小时左右。因为对参赛成绩的要求高度仅次于伦敦马拉松,波士顿马拉松也成为名副其实的高手之间的过招。”

波士顿马拉松是波士顿的荣耀,多数市民都在践行着跑步的生活方式。在风光旖旎的查尔斯河畔,更是一年四季、一周七天、一天24小时都有人在跑步。“到了马拉松比赛那天,波士顿地区只会分成两种人,一种是跑马拉松的人,一种是欣赏马拉松的人,很多家庭都是扶老携幼出来观看,这是由他们祖辈一代代传下来的习惯。”王乐第一次参加波马是2013年,正赶上爆炸案发生。“当时我跑到了38公里的位置,人群一下子就不走了。后来得知发生爆炸案,我们都在原地等消息。汗水渐渐冷却,天气还很凉,附近的居民就给我们端来了热水,一个男生给了我一件帽衫,至今我都留着。”2014年,王乐再次来到波士顿参赛。“满街都是‘波士顿坚强’和‘齐心协力’的标语,正式的马拉松比赛之外,还有一项活动:组委会在终点附近1公里的位置特设一个‘起点’,去年因为爆炸案没有跑完的人,因为爆炸案受伤的人及其家属,都从这里跑向终点。在波士顿这座城市,没有比继续奔跑更好的方式来展示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热衷。”

王乐说,跑马拉松的过程也可以感受到不同国家间的文化差异:“东京马拉松的补给站不远处就有垃圾桶,参赛者喝完水后,都要求把杯子扔进垃圾箱里。这是日本人非常遵守规则的体现。就像我看到的,东京地铁上再拥挤,老弱病残孕专座上也没有人坐。日本人如果到了欧美国家跑马拉松,恐怕就会觉得不习惯,因为那里都直接扔在地上,同时有人很快清扫掉,日本人也许会认为那样会给别人增添麻烦。东京马拉松有最大规模的真人模仿秀(Cosplay),起跑前放眼望去,都是各种‘妖魔鬼怪’在那里自拍或者合影。一方面Cosplay起源于日本,另一方面我也觉得是因为日本人平时工作压力很大,都把跑马拉松当成一场宣泄情绪的狂欢。这样的情景在德国柏林那样的城市就看不到,你会发现大多数运动员都穿着正常地做准备活动。几乎每次马拉松比赛破纪录的成绩,都是在柏林创造的。”

对于那些路线全部局限在城市中的城市马拉松,一场马拉松下来就是了解这个城市面貌和气质的最好方式。“柏林马拉松帮你来了一次20世纪的历史回顾,你会跑过东柏林严肃整齐的大厦,以及西柏林充满商业色彩的楼宇,最后结束在象征两德统一的勃兰登堡门前。芝加哥马拉松的路线会经过各种少数族裔的聚居区,让你感受这个‘大熔炉’的魅力。圣彼得堡的马拉松路线则充分展现了彼得大帝这位城市规划师的建筑杰作,浮光掠影地看过后,你可以在赛后再选择一两个景点细细品味。”

从2001年练习长跑至今,王乐一共完成了58次马拉松和14次百公里。原来王乐的梦想是跑100个马拉松,现在则提高了标准——要跑100个国家的马拉松。明年他的计划上有平壤和布拉格,以及连续去了两年的波士顿。“平壤和波士顿的两场马拉松在时间上是前后相连的,穿梭在两个政治制度截然不同的国家又是怎样一番感受呢?”王乐对此非常期待。

边打工,边旅行

在旅行中,如果能干上一份当地的工作,不仅可以缓解旅行的经济压力,也会对该地的社会和文化建立更加深刻的认识。持普通的旅游签证来打工是违法的,但是新西兰和澳大利亚对中国人提供一种时间为一年的“打工度假签证”(Working Holiday Visa),让一边打工一边旅行成为可能。

“打工度假”是在欧美国家相当普遍的现象。一个国家的年轻人往往在完成学业后,开始正式的工作之前,花费大约一年时间到国外旅行开阔视野,在此期间在当地打工赚取生活费用,这被称为间隔年(Gap Year)文化。2008年开始,新西兰对中国开放了打工旅行签证,每年有1000人的名额。今年11月,习近平主席访问澳大利亚期间,与总理阿博特签署了一系列自由贸易协议,其中就有开放打工旅行签证一项。从明年起每年5000人的新增名额,将让更多的人有机会参与其中。

Nimo很早就从媒体上读到过有关打工旅行的消息,那时她刚刚大学毕业不久。对于这个河南焦作的姑娘,要在北京扎下根来并不容易。“在开始工作的头两年,我换过5个不同的工作,有一次两份工作的空当达到半年,经济窘迫程度可想而知。艰难的时候身上只有两块钱,白面条煮了拌酱油吃。”Nimo对我说。等到2011年底,Nimo买了房,眼看自己一直放心不下的弟弟也顺利找到工作,她终于决定是时候实践那个尘封了的梦想。打工旅行签证只颁发给18岁以上,30岁以下的年轻人。“那时我即将29岁,选择在这时辞职去看世界,真的是‘抓住青春的尾巴’。”

新西兰旅途中的特别体验首先来自那些和本土风物息息相关的打工经历。“刚到新西兰是3月,正是奇异果丰收季节。我出国前就在网上联系了一个奇异果包装厂的人力资源部,希望去那里工作。”Nimo的具体工作是做包装,要从传送带上不停地将奇异果码好放在箱子里,再用塑料膜裹好。“每天的工作量不定,有时候下雨没有采摘量,我们根本不用上班;有时候一下积攒了很多,需要加班到深夜。”机械而重复的工作并没有影响Nimo在劳动之余搞清楚奇异果前世今生的热情。“奇异果的老家其实是中国,有个伊莎贝尔女士去江西探望做传教士的妹妹,便把种子带回了新西兰。新西兰的果农不断改良,生产出品质更高的奇异果,比如好像蜂蜜一般甜的黄金奇异果,还有维生素C含量超高的红心奇异果。这些奇异果基本销往美国和日本市场,日本消费者尤其对奇异果的外表要求苛刻。新西兰本地人都吃最原始的品种绿果,因为他们相信大自然的馈赠是最好的。有一次我拿着一箱‘次果’回家,其实它们只是过长或过宽,表皮上有点凸起或者伤疤。我的房东就很气愤:‘它们都是挺好的果子呢!’”

在打工过程中,Nimo遇见了来自不同国家的打工旅行者,观察到了各自迥异的性格特点。Nimo在另一个葡萄园做了一阵抹芽的工作,就是把葡萄枝根部的芽抹掉,避免它们偷走主干的营养。“新西兰法定最低工资是13.5纽币/小时,低于这个薪酬可以去投诉雇主。实际我们都是按数量来计件给钱的,有时候拿到的工资不够最低工资的标准。”包括Nimo在内所有的中国打工者对此都心知肚明,但都一致保持了沉默。等到一批德国年轻人加入了劳动,他们很快就不干了。“那天开工之前,一个德国男孩示意我们全部站在他一边,他代表我们和雇主谈判。这样的阵势给那位吝啬的雇主以巨大的压力,她不得不承诺保证薪资,即使是动作稍慢一些的新手。”这件事让Nimo意识到同胞在为自己争取权益方面,总是做得不够,“说得好听是懂得变通,其实是一种逆来顺受”。

打工度假签证要求在每处工作时间不能超过三个月,所以持有打工旅行签证的旅行者往往会发现多是季节性的、需要体力的工种才有被录用的机会。“挣到的钱不能让你发财,但如果能够精打细算,足以让你看尽新西兰风光。”一年的时间,Nimo在不同的地方一共做了四份工,足迹遍布了新西兰的南岛和北岛。在云雾缭绕的温泉胜地罗塔鲁阿,Nimo与冬日的泉水融为一体,感受冰火交融的美妙;在弗朗兹·约瑟夫小镇,Nimo穿着钉鞋,尝试在雪白中透着莹莹蓝光的冰川上攀爬;在“魔戒三部曲”的拍摄地汤加里罗国家公园,Nimo徒步9小时完成在积雪、乱石和荒草中的穿越,终于了却了一个“魔戒迷”的心愿;在蒂卡波湖畔,Nimo欣赏着落日之前颜色变化莫测的湖水,随着夜幕降临,她又为看到了人生中最美丽的星空而感叹不已。

最难忘的依然是旅途中所遇之人。Nimo在奇异果包装厂打工期间,由另一个刚刚结束打工旅行的女孩介绍,住宿在一个独居老人的家里,一开始还支付少量的房租,关系亲密后干脆房租都免掉了。她和朋友们都亲切地叫他“爸爸”。“他是一名癌症患者,同时患有皮肤癌和淋巴癌多年,已经习惯了与疾病在一起的生活。‘爸爸’18岁时是英联邦军队中的一名士兵,被派往战败后的日本。他在原子弹爆炸后半年去过一次广岛,后来头顶和胳膊都生出了干癣一样的斑块,他也相信癌症与辐射相关。”完全不同于国内老人生病后整日卧床,身边被亲友环绕照顾的景象。“‘爸爸’经常在我不上班时开车带我出去乱转。做一个大手术之前他还跑出去钓鱼,手术也是他一个人去的,虽然他的孩子们住得不远,我也几次要求陪他去医院。”Nimo记得,“爸爸”回来后,从耳朵到胸口之间多了一条很大的伤口:“伤口是用一种订书钉一样的东西咬合起来的,上面盖了一层透明的薄膜。他虚弱地对我们开玩笑,那就像个拉链一样,下次拉开再合上,就简单多了。”

“爸爸”对钓鱼的痴迷常让Nimo想起《老人与海》里那个坚韧不拔的圣地亚哥老渔夫桑提亚哥。Nimo和“爸爸”一起出过海,目睹了他在颠簸的风浪中准备诱饵、甩出鱼线、再钓到大鱼的身手。正如桑提亚哥和一条1500磅的大马林鱼顽强搏斗一样,Nimo说“爸爸”也曾被一条重达454公斤的蓝鳍金枪鱼拖拽了很远,始终不放弃后才将它征服。后来辗转到奥克兰打工期间,Nimo照例拨通电话问候“爸爸”的身体,听到的却是他刚刚去世的噩耗。“葬礼的请帖封面上,印着的就是‘爸爸’俯身将头贴在那条蓝鳍金枪鱼边上的照片。葬礼上播放了一段他早就录好的告别语,最后一句是:‘大家不用想念我啊,我就是去钓鱼了。再见!’”

(感谢蚂蜂窝旅行网王家猫和肖云柯、穷游网小欣提供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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