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里的里约大冒险

作者:徐菁菁

雨林里的里约大冒险0( 巴西大西洋雨林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十大原始森林之一 )

基督脚下

海滩是里约的名片,而救世基督像是巴西的名片,甚至,和秘鲁的马丘比丘一道,也堪称南美洲的名片。刚来里约的头两天,空气能见度不高,朦胧中远眺基督像,只觉得并不如想象中壮观。两天的闷热之后,几场雨下来,一时间碧空如洗,白云朵朵。我正在里约植物园,一抬头,天幕下,基督像恍若神迹。基督脚下是710米高的科科瓦多山,葱翠的植被下露出大片的岩面,这是巴西第二高的花岗岩绝壁,几乎完全垂直。世界新七大奇迹并非浪得虚名。

在科科瓦多山上建造一座雕像的想法始于18世纪中叶。1921年,里约热内卢大主教明确提出了“在山上建立一个地标”想法,并在巴西的天主教徒中进行募捐。当时共和国政府正致力于将首都里约打造成国际大都市。基督像的建造被视为展示巴西工程实力的标杆式项目。

去科科瓦多山顶去看救世基督像,最传统的方法是在维罗区(Cosme Velho)乘上山小火车。火车是帝国时代的遗产。1910年,电气取代了蒸汽。这还是全巴西第一条电气火车线路。12年后,山顶工程开工,基督像的各个组成部分都是由这条线路运上山的。

红色的小火车有两节车厢,铁轨沿着逼仄的山体上行,左侧蹭着密林,右侧紧邻峭壁。倾斜的车体越开越高,旁边山坡上,贫民区五颜六色、层层叠叠的房子仿佛都向后倒去,远处蓝得发出荧光的海水好像要被倾倒出来。20分钟后,火车到站,再爬222级台阶,我就在基督脚下了。

雨林里的里约大冒险1( 蓝喉蜂鸟 )

近距离看基督,只觉得简朴大气。雕塑是由法国人保罗·兰多斯基牵头设计的,基督的十字形基本造型来源于教会要求,而头部则由罗马尼亚雕刻家格奥尔基·迪尼克完成。整尊塑像加上底座高达38米,仅头部尺寸就接近4米,两臂张开距离28米,总重量1145吨。土生土长的里约工程师海托·达·席尔瓦·科斯卡在巴黎花了4年监督设计,发现钢筋混凝土结构比钢材更适合十字造型,而以滑石作为雕像的外层材料,既持久耐用又便于施工。

基督像混合了对宗教信仰的坚持和对现代工业文明的膜拜。巴西选择在1931年10月12日,国家保护神圣阿帕雷西达圣母的纪念日举办落成典礼。典礼的重头戏是由意大利发明家马可尼从他远在那不勒斯的游船上,通过他发明的无线电启动开关,开启雕塑的照明系统。但这一象征意义的设计却因为当天天气原因未能实现。

雨林里的里约大冒险2( 金头狮狨 )

今天,基督像已经被列为朝圣圣地,塑像基座里有个小礼拜堂,可供教徒使用。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登上科科瓦多山,并非为了朝圣,而是为了看看基督脚下的里约城。

虽然我已经在城里待了数日,但在基督脚下时才真正理解里约人自豪的资本。顺着基督的目光向东,大西洋上的小岛上层峦叠嶂,将瓜纳巴拉一湾白帆点点的碧水拢入怀中。里约男孩艾德告诉我,他常和朋友在湾内租一艘船,绕出湾去直奔南面海岸线上的小岛。“沿途有成群的海豚相伴而行,而小岛周围的海面下,到处是珊瑚礁,是潜水的好去处。”向南,城市最繁华的部分沿着黄金海岸铺开一条细线,和我脚下的山地环绕出偌大一个水平如镜的罗德里戈潟湖。这是由山上流下的淡水和涨潮时倒灌的海水共同形成的。平日里,里约人成群结队地在湖边慢跑、遛狗、野餐。偶见湖面划过一艘快艇,是有人在玩滑水。向西,延绵不断的山丘铺遍密林。登山、丛林探险、在瀑布中戏水,这是每个里约人从青少年时代就开始的生活方式。

雨林里的里约大冒险3( 鞭笞巨嘴鸟 )

公路和房屋在海洋、山峦、丛林和潟湖的间隙里蔓延。我突然明白,里约首先是自然的,然后才是城市的。2012年,第36届世界遗产大会将里约列入世界文化遗产,成为世界上首个入选自然景观类别的城市。世界遗产委员会这样陈述评选的理由:里约“山海交融的优美自然风光与人文景观巧妙和谐地融为一体”,“这些景观对于当地户外生活文化厥功甚伟,并成为音乐家、园林学家以及城市规划专家艺术灵感的来源”。

里约的财富

雨林里的里约大冒险4( 当地人称作Embauba的一种伞树科植物 )

从卫星图上看,里约市的地理中心是一大片绿色。基督像就处在这片绿野的最东角上。科科瓦多山其实是蒂如卡国家公园的一部分。这个重峦叠嶂的国家公园占地接近40平方公里,占里约市整体面积的3.5%。里约人一直标榜蒂如卡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公园,近年来这一说法受到了挑战,但这并不重要。一天早晨,我在繁华的科帕卡巴纳街头等车,眼见着一只黑色的小猴子,灵巧地顺着电线在公寓楼间穿行。这提醒我:一座热带雨林坐落在这城市里,这恐怕是里约才拥有的珍宝。

2011年,动画影片《里约大冒险》红遍全球。影片的主角是一只小蓝金刚鹦鹉。它被从巴西贩卖到美国,得知世界上唯一存在的另一只小蓝金刚鹦鹉生活在里约,决定回到故乡寻找伴侣。故事被安排在里约自有说头。里约州埃斯塔西奥德萨大学的生态学家里卡多·菲诺蒂告诉我,包括蒂如卡在内的里约雨林被称作大西洋雨林,是异于亚马孙雨林的另一种生态系统。在里约州的大西洋雨林中,仅鸟类就超过500种。在全球111种濒危鸟类中,有98种生活在巴西的大西洋雨林里。

雨林里的里约大冒险5( 鬃毛三趾树懒 )

英国生态学家诺曼·麦尔在1988年提出了生物多样性热点地区的概念。他发现,一些生态系统能在很小的地域面积内,包含了极其丰富的物种。根据诺曼·麦尔和国际环境保护组织“保护国际”的评估,目前全球有34个这样的地区。它们的总面积仅占到地球的2.3%,却栖息着75%以上濒危的哺乳动物、鸟类和两栖动物。新的研究显示,约有50%的高等植物和42%的陆地脊椎动物是这些热点地区所独有的。

在巴西,名声显赫的亚马孙并不是榜单上的成员,而大西洋雨林则是最早进入名录的地区之一。一个数据是:今天大西洋雨林的面积仅仅是亚马孙零头,但生活在这里的哺乳动物有269种,是亚马孙的60%以上。根据里约市政府1997年的调查,在里约市范围内,仅极危、濒危及易危植物就有247种,相应动物种类也多达147种。

在南美大陆的东部,来自大西洋南部海洋上的反气旋带来温暖湿润的信风,在巴西、巴拉圭、阿根廷和乌拉圭的东部沿海形成一片雨林。里卡多·菲诺蒂告诉我,我在基督像脚下俯视里约所看到一切,恰好是大西洋雨林生物多样性的秘密:里约的地貌呈现出一高一低的鲜明反差。海边陆地的海拔极低,先是在岸边形成浅滩;进而向内陆形成大量像罗德里戈湖那样的潟湖;再往里,山丘突然拔地而起。里约市最高的几座山峰大概在海拔1050米左右,而扩至里约州范围,一些山峰高达2500米。海拔、湿度、温度和太阳辐射在复杂的地貌下极为多变,为生物多样性提供了可能。

我决定跟着森林徒步向导艾德·斯特拉达去蒂如卡的密林深处一探究竟。我们开车走了一段盘山路,然后进入小径,向蒂如卡1021米的最高峰进发。

进入密林,路上不再有第三个人,热烈的城市烟消云散,空气中散发着苔藓和泥土的湿润气息,四周是鸟虫的鸣叫,树叶的婆娑和林间动物们隐秘的窸窸窣窣声。

二三十米高的常绿阔叶树木几乎遮天蔽日。巴西卡林玉蕊木是最常见的树种之一。它树干笔直,快到顶端才开始开枝散叶,可长至30米高,是大西洋雨林最高大的树种。据说,在圣保罗州,一棵巴西卡林玉蕊木已经有3000年的树龄。随处可见的藤蔓植物是标志性景观。一些藤蔓先自己将两股拧成绳,再四处攀附;另一些如碗口般粗大的,直来直去,将一整棵参天大树完全覆盖,令人根本分辨不出哪里是藤哪里是树。还有一些循规蹈矩地绕树而上,却已将直径15厘米以上的树干勒成了藕节状。

艾德·斯特拉达指给我看树上生长的一种植物:水碗大小的一只,叶片像芦荟,排列的形状和菠萝顶端的叶片类似。这是附生凤梨属的一种。附生凤梨属包括140多种植物,除一种外,都产自南美,这也是大西洋雨林的常见景观。“这些植物的根系都很小,仅仅是用来附着在树木上而已。它们并不从周围的环境里获得养料。生长在树上是为了在高处更好地获得阳光。它的秘密在这里——”艾德让我看“水碗”的中心杯状的叶槽,“降雨时,这里能够贮藏水分,同时接纳树叶和昆虫,产生有机物,提供营养。”我们一路看到的附生凤梨属种类繁多,小的如同杯盏,大的直径超过50厘米。

一路走过来,艾德提醒我:“雨林中的植物很多都有攻击性,但有些并不易察觉。”他扯过一种草本藤蔓的细茎,让我抚摸它的表皮:从上往下抚摸的时候顺滑无比,但如果反向,手指就如拂过锯刃。另一些植物则鲜明地表达了不容侵犯的特性。蒂如卡的棕榈树种类繁多,其中一种刺棕榈是大西洋雨林特有的植物。整个树干浑身上下都是长度5厘米左右的尖锐黑刺,看上去仿佛爬满了海胆。

从山上俯视蒂如卡的山谷,可以看到一丛丛亮银色的树叶。这种树木被当地人称作Embauba,是一种伞树科植物。它长着直径30厘米左右的银白色的掌状复叶,在树顶如华盖般散开。艾德在路边找了棵小树苗,让我摩挲树叶的背面,摸起来感觉如同砂纸。“从前人们就拿这种树叶来打磨物品。”艾德说。实际上,在商用领域,它就被称作掌状砂纸桑木。Embauba光滑的树杆里另有乾坤。艾德轻轻敲了敲树干,它是中空的。很快,大量的蚂蚁就从树干上不易觉察的细孔中爬了出来。Embauba是蚁栖树的一种。“一旦有猴子等动物想到树上来吃叶子,树干发生了晃动,蚂蚁就会发起攻击。别看这种蚂蚁个头很小,咬人相当的疼。”

但是,丛林中有一种动物依然爱吃Embauba的叶子,那就是抬一抬腿就需要30多秒钟的树懒。鬃毛三趾树懒只生活在巴西的大西洋雨林中。它可以一动不动地挂在树上几小时,饿了摘些树叶吃。食物不足时,它能忍饥挨饿地等待树叶重新长回来。一些绿色的藻类滋生在它的长毛上,使它呈现出绿色,得以在林中伪装。900多种以藻类为食物的生物也在三趾树懒的毛发里共同生活。只可惜,这种大西洋雨林最出名的动物已经濒临灭绝,再加上它的伪装出神入化,艾德也从未见过它。

在里约,另一种代表性的稀有动物是金头狮狨。金头狮狨的大小如同松鼠,一身柔软的长毛金光闪闪。20世纪70年代初,野生金头狮狨的数量就已经降到200只以下。在林间,我听到远处传来犀利的鸣哨声,那是绢毛猴在警告。它也是大西洋雨林六种原生灵长类动物之一。里约最常见的灵长类是普通狨。它们的体形与松鼠类似,头部两侧各有一撮白毛,额头和两颊也有少量白色,仿佛涂了油彩。普通狨并不十分怕人。在面包山上,有十几只普通狨成群结队地从我身边走过,其中有只母狨还背着一只个头才十来厘米的小狨。在《里约大冒险》里,普通绒充当了鸟贩子的帮手,这并不算太冤枉。艾德告诉我,普通绒原来生活在巴西东北部,在里约算外来物种。它的繁殖能力极强,已经威胁到了原生灵长类动物,特别是金狮面狨的生存。

我们爬山过半,林间传来“涂肯,涂肯……”的粗厉叫声。我突然明白,里约人将鞭笞巨嘴鸟起名为“Tucano”,原来是在模仿它的叫声。黑色的鞭笞巨嘴鸟体长60厘米,鲜艳的明黄色的喙却能长达17~24厘米,宽5厘米。实际上这张大嘴的重量只有30克,可以被轻松地用于啄食昆虫和水果。鞭笞巨嘴鸟出现在各种纪念品里,几乎成了里约雨林的代言人。只可惜待我举目四望,叫声已经戛然而止了。

此行的最大惊喜发生在半山一个满是垂花悬铃花的小山谷。两米高的树上开遍了筒状的红色花朵。在树林里静静地等上几分钟,我就听到许多声响,像是有人在飞速拨拉一本厚书。那是蓝喉蜂鸟扇动翅膀的声音。蓝喉蜂鸟在巴西很受欢迎,人们称它为“吻花之鸟”,把它印在了1994版1雷亚尔面值的纸币上。在里约,最著名的一所桑巴学校也以它来命名。

蜂鸟用极高的频率以8字形轨迹扇动翅膀,使它成为地球上唯一能够在飞行中悬停和倒退的鸟类。为能够做到这一点,蓝喉蜂鸟的心跳每分钟可多达1260下。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蜂鸟。它们的身影在枝杈间应接不暇地闪烁,我的目光根本就无法追上它们。只有那么一次,一只蜂鸟在离我不远的一朵花前悬停住了,我亲眼见它将细长的喙插到花心里,飞速振动的翅膀变幻成一片虚影。它细巧精致身体是黑色的,夹杂着绿色、蓝色和紫色的细羽,在昏暗的叶片间闪耀着宝石般的光泽,像极了迪士尼动画中长翅膀的小仙女。事实上,它只停留了两三秒钟,已经令我欣喜不已。

蒂如卡公园1021米的最高峰顶上是一块巨大的花岗岩。1921年,比利时国王阿尔伯特到访。为了方便他登顶,人们特意在陡峭的岩壁上开凿了117级台阶。谁知国王是个户外运动发烧友,看到台阶感到颇为无聊,硬是从岩壁上爬了上去。我顺着台阶登顶。炽烈的阳光取代了雨林的荫庇,照耀着整个里约壮观的海天山色。脚下,一只小蜥蜴仓皇逃过,一只沙地蜘蛛正在装死。头顶上,里约弗拉门戈足球队的吉祥物、十几只黑色秃鹫展着1.5米宽的翅展盘旋翱翔。我离它们那么近,能清楚地看到羽毛的纹理和羽尖的白色。“有一次,它们就在我头顶上擦过,气流发出呜呜的巨大响声。”艾德说,“这就是自然的奇妙之处,它永远会变化,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次会遇到什么。我每个礼拜会来蒂如卡三四次,可我从不会感到厌倦。”

雨林与城市

蒂如卡国家公园的群山和里约的城市生活几乎无缝衔接。很多里约人早晨花20分钟开车去这座《孤独星球》记载中最美的城市公园,沿着里面公路晨跑,然后直接到林子里的瀑布下冲个澡,换身衣服就去上班。国家公园园长埃内斯特·卡斯特罗告诉我,每年有300万人次访问蒂如卡,其中一半是里约本地人。蒂如卡代表了今天里约人对自然的态度。“亚马孙雨林正在受到毁林、人口激增和大工程的影响,至少在里约,我们在重建森林。”里约州埃斯塔西奥德萨大学的生态学家里卡多·菲诺蒂说。

16世纪以前,大西洋森林从南美洲的东北角突出部分开始,沿着大西洋海岸一直延伸到巴西南部。1500年,葡萄牙探险家来到巴西。海员们到达这块土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砍倒一棵树,将它做成了十字架,宣布土地和森林属于葡萄牙王室和上帝。500年后,南美大西洋雨林的面积只是当年的7%。巴西的两大城市里约热内卢和圣保罗都是在雨林上建立的,如今70%的巴西人就居住在曾经大西洋雨林的区域内。

今天的原始气息浓厚的蒂如卡公园里仍然有一间19世纪中叶建立的小教堂,几间朴素的乡村别墅,和数个已经停用的古朴的小喷泉。1567年,葡萄牙人建立里约后,将大量土地分给传教士。18世纪中叶,教会力量被驱逐,他们的土地被转卖或者出租,很快被开辟为家庭农场和牧场。

1760年,咖啡种植被引入里约,迅速成为最重要的出口商品。巴西广泛种植的阿拉比卡咖啡原生于埃塞俄比亚西部,多生长在海拔900~2000米处,适宜的生长温度为15~24℃,且需较大的湿度,年降雨量不少于1500毫升。大西洋雨林恰好贴近这些条件。咖啡树需要4年的生长时间,之后能够生产30年。1830年,咖啡种植已经主导了整个蒂如卡地区。森林的面积已经不到30%。

1807年,法国入侵葡萄牙,摄政王若昂六世(1767~1826)率皇室全体成员和一些大贵族流亡到里约。随着城市的急速扩张,破坏雨林的恶果一发不可收拾地爆发了。在整个帝国时代,水供给都处于十分紧张的状态。1824、1829、1843年,里约发生了三次严重大旱,其间还有数次一般旱情。1843年,咖啡园受到瘟疫的冲击,产量大减。此后,山上大量田地被遗弃,空留下贫瘠的土壤。在夏季,雨水携大量泥土冲刷下来,城市低地的洪水已经是家常便饭。

倚靠着蒂如卡的植物园是里约热门景点,最具噱头的是园内通向主喷泉的一条道路。道路两边各有一排齐刷刷的菜王棕,笔直的树干高达三四十米,是200年前种下的。1808年,葡萄牙王室在里约设植物园,最初不过是为了研究来自西印度群岛的各种香料。后来它逐渐成为颇具实力的植物学研究中心。据说,1825年继位的佩德罗二世对植物学颇有研究。也就是在他任上,皇室终于意识到了各种生态灾难的根源。

1861年,佩德罗二世正式提出要对蒂如卡地区进行生态保护。国家向咖啡园主强制收购土地,决意再造雨林。向导艾德·斯特拉达带我去徒步前,把车停在蒂如卡公园中的一块空地上。空地的一面是一排黄色的小平房,另一面是3米多高的土基。土基面前,4株大约30米高的菜王棕笔直地站成一排。艾德告诉我,最初实施蒂如卡造林计划的是2名军队军官、11名奴隶和22位工人。“他们就是从这儿开始工作的。小平房当初是奴隶们的住处,他们也在这里培植树苗。这面土基并不是山体的一部分,而是人工堆起来,是军官住所的地基,只是房子已经不存在了。这4株菜王棕是他们种下的第一批树,标志着整个造林工程的开端。”在此后的13年里,他们一共种下了8万余棵树。在林间徒步时,艾德指给我看野生的烟草。用手摩擦它大叶片就能闻到强烈的气味。这种植物之所以存在于今天的蒂如卡,是因为当时植树的人们需要它来调剂工作繁重的生活。

从那时开始,森林在蒂如卡不断地收复失地。在开启造林100年后,1961年,蒂如卡被正式辟为国家公园。

蒂如卡国家公园的管理处设在园内不起眼的一个小院内。穿过屋内狭窄的走廊,园长埃内斯特·卡斯特罗的办公室在最里面。小小的办公室只放得下一张大办公桌和一个文件柜。这间屋子也是当年咖啡种植园的遗迹。

除了有基督像的科科瓦多山,蒂如卡是免费开放的。埃内斯特告诉我,基督像每年有1000万美元的门票收入。这笔钱由里约州的几个国家公园共同使用。蒂如卡每年能分到300万美元。公园管理处总有120个工作人员。无论是钱还是人力,都令埃内斯特感到捉襟见肘。“我认为公园的预算应当是600万美元。我们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公园的范围巨大,光是公路和徒步小径的长度就达到200公里。这些都需要维护。我们只能组织志愿者来帮忙,每年大概有4000名志愿者会加入我们。由于缺乏资金,有许多工作都只能暂时搁置,或者进展缓慢。这已经对雨林产生了威胁。”

埃内斯特向办公桌摊摊手,上面铺满了文件,这是他眼下最头疼的事情。蒂如卡作为再生雨林最先鲜明的标志之一就是园内有许多原产于东南亚地区的菠萝蜜。当初造林时,里约引入了4种外来树种。菠萝蜜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自然条件,生长得格外迅速。由于它的果实味美,十分吸引林中的各种动物。种子很快就大规模扩散开来。如今菠萝蜜的数量过于庞大,大有占领山林之势。“控制菠萝蜜的繁殖是个庞大的工程。由于缺乏人手和资金,我们现在只能采取一些中庸之道。”埃内斯特说。我在徒步的路上看到许多极为高大的菠萝蜜树,树干上挂满了硕大的果实。距离树根部较近的地方被切掉了一圈树皮。人们期望这种经济的办法一方面能让菠萝蜜因缺乏养分而慢慢死去,另一方面也不至于对周边环境产生影响。但即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在这些树死去之前,大量的种子仍将被传播出去。

更多的问题是蒂如卡无法依靠自己解决的。里约天主教大学城市副教授赛西莉亚·赫尔佐格告诉我,包括她在内的生态学家们一直致力于推动政府建立生态走廊,将现存的雨林连接起来。现在,大西洋雨林的80%被分裂成了一块块面积小于0.5平方公里的小块,而每小部分之间的距离平均有1.4公里,这就使得动物们很难从其中一处迁移到另一处。而这种迁徙的意义是重大的。一个例子是,小块的森林不适合大型鸟类生存。这将导致大型鸟类种群数量的减少。由于大型鸟类有较大的喙,可以吃下并传播较大的植物种子。它们的数量进而会影响雨林中的植物种类的繁衍和进化。

今天,城市依然还在与自然角力。“长得和迈阿密一模一样”的巴拉达蒂如卡是60年代后城市新一轮扩张的成果,代表里约最现代化的一面。高档住宅和海滨间隔着宽阔的潟湖。小区设置了渡轮,专门送住户们到海边去。赛西莉亚·赫尔佐格忧心忡忡:“在里约市,从1984到2001年,大西洋雨林持续缩小了28%。原本,里约有面积达257平方公里的原生红树林、潟湖,现在只剩下80平方公里。城市的生态系统极为脆弱,生态灾难随时可能重演。” 大西洋基督教巴西文化雨林国家公园里约大冒险大冒险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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