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制宪危机:机会与赌博
作者:蒲实( 12月1日,埃及穆斯林兄弟会以及其他伊斯兰团体支持者在开罗举行大规模集会,声援总统穆尔西
)
11月24日与12月2日,埃及数万名示威者打出两派口号:支持总统穆尔西的人高喊“人民想要执行伊斯兰教法”,抗议穆尔西总统令的人则批评他是企图“颠覆埃及司法体系”的“新法老”。由头是:穆尔西颁布了一条法令,授予总统本人“埃及革命守护者”的身份,暂时掌控凌驾于法院之上的权力。
穆尔西是谁?他是埃及穆斯林兄弟会成员。6月,在埃及“历史上首次真正意义的大选”中击败前总理沙菲克,是第一位没有军方背景的总统,军方也承诺了向他移交权力。但穆尔西是否真的能结束军方长达60年的统治,人们一直心存质疑。当时便有评论认为,穆尔西可能陷入《第22条军规》似的困境:态度驯服,则失信于民,但能苟且保住总统之位;坚持民主、组建联合政府、实质撼动武装部队最高委员会的统治权,则可能被军方推进无处不在的法律陷阱。
事态发展未出所料。首先是长期由军方掌控的最高法院做出裁决,解散埃及首个民选议会,而这个议会的议员主要是穆兄会成员。法院还裁决,阻止前政权高官参政的“政治隔离法”违宪,这就给保留旧权力敞开了门。“最高宪法法院‘逢穆(兄会)必反’,在司法系统阻挠下,埃及在‘革命’近两年后还没有正常运作的议会和宪法。”中国中东学会理事丁隆告诉本刊。另一方面,穆尔西任何试图加强个人权力以抗衡军方的行动都可能受到世俗民主派和自由派的指责。正如丁隆所说:“埃及社会的‘穆兄会恐惧症’和‘威权恐惧症’酝酿已久。推翻威权政权后,民众对民主有极高期望值。部分世俗派担心穆兄会利用投票箱上台,劫持‘民主’,建立实行‘沙里亚’的‘伊斯兰国家’。”这样,代表世俗力量的军队与代表伊斯兰力量的穆兄会总统的新旧权力较量,就与埃及人的“灵魂与方向”之争交织在了一起。5个月任期里,穆尔西就像在走钢丝。
这样的背景下,不难理解,为何穆尔西11月22日颁布的新宪法声明立即引爆了政坛冲突。声明规定,总统有权任命总检察长,总统发布的总统令、宪法声明、法令,在新宪法颁布和新议会选出前都是最终决定,任何人无权更改。总统“扩权”意图昭昭。他选择此时机一博,因他“刚从成功调节巴勒斯坦与以色列的加沙冲突中获得了政治资本”,“他认为可以用他阻止以色列攻击巴勒斯坦所赢得的民意支持,战略性地稳固总统权力”。加拿大全球研究中心中东研究社会学家马赫迪·纳赞罗亚(Mahdi Nazemroaya)对本刊记者说。在新旧权力的结构性矛盾中,尽管穆尔西此举扣动了冲突的扳机,但也许已是个“次优”之选,毕竟,司法系统一贯阻挠,这是制宪议会的反击之机,机不可失。而且此时,华盛顿对此问题也措辞谨慎,拒绝将穆尔西定义为“非民主”,外部压力最小。
哈佛大学中东问题高级研究员查尔斯·弗莱里奇(Charles Freilich)告诉本刊记者:“穆尔西试图说服人们,他没有独裁意图,非民主的步骤都只是暂时性的,一旦新宪法正式颁布,就会终止。”但信任绝非易事。“穆尔西希望达到两个目的。短期,确保制宪议会不被最高宪法法院解散,新宪法草案顺利通过;长期,扫清束缚其全面行使总统权力的最后一个羁绊——在废除军方宪法修正案、撤换军方领导层之后,穆尔西仍被司法系统束缚手脚,而司法系统又是世俗力量的最后一个堡垒。”这样,这场伊斯兰主义者占多数的制宪委员会的合法性危机,就与埃及社会更深层次的伊斯兰宗教与世俗精神的对立交织在了一起。穆兄会能够走多远,充满不确定性。
而埃及社会的巨大惯性从未踩过刹车。纳赞罗亚对本刊说:“埃及人不断地诉诸街头政治,不过是埃及社会未决矛盾的延续。对许多人来说,新政府长得越来越像旧政府。”而权威政治的思维惯性,使人们不相信穆尔西仅仅甘心做一个“跛脚鸭”,而怀疑他要做政治强人,毕竟,60年前,从国王手里接过权力的纳赛尔就曾以“善意的独裁”来推进政治转型,却最终大权独揽。建立在信任基础上的妥协精神仍不存在。(文 / 蒲实 邹珊) 机会制宪国际社会赌博危机埃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