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不流浪

作为新派武侠小说在大陆的首批狂热读者之一，老李第一次起了流浪的念头时，是在上世纪80年代。当年的小李对于仗剑走江湖等一类没本的营生充满向往，那时候他的腹肌还是明明白白的“六国纷争”，硬得如同练过少林铁布衫。要不是父母拼命阻挠，估计早就投奔少林、武当去了。

如今小李变成了老李，腹肌们早就天下一统不分彼此了，他还是对类似游侠的行为艺术念念不忘。开一辆二手丰田越野车，从头到脚全部户外装备，钱包里装着京城各大户外用品店的会员打折卡。不熟的人见了，以为他是《廊桥遗梦》里男主角一类的人物。其实他在国有银行工作，假期并不多，全用来回老家看望父母。现实如此，老李坚持说他总有一天会辞了职，浪迹天涯一回。这话他念叨了好些年，他的越野车还是常年堵在北京的三环路上。

老李选女友的标准不高，只要漂亮，爱旅行就可以。还真让他碰上一个：健身房认识的，自由摄影师，人长得漂亮，有情趣，多少有点野蛮女友的范儿。老李说自己辞职的最大动因就是她——和一个工作就是四处旅行的人在一起谁能不动心。两个人结伴去了不少风景如画的名胜地，拍回来的照片都令人羡慕不已。

两人曾有一次新疆之行。某晚我收到老李的短信，说明天要出发去无人区，运气背点我就回不来了，就此跟各位兄弟告个别，言语间透着一股子得意劲头。假期结束，他独自回了北京，给大家分发花纹精美的手工小刀。无人区的事只字不提，那姑娘也没再跟他出席过朋友聚会。谁问他就只有一句，分了。有一天一块喝酒，喝高了，他告诉我经过无人区的那天，轮胎坏了，他不会换备胎，一切都是女孩上手。末了人家丢下一句：钱没有，房没有，还什么都不会，我要你有什么用？两人吵了起来。姑娘恼了，跳上车轰鸣而去，把老李扔在鸟影子都没有的荒滩上足足3个小时。四顾无人，手机没信号，开始觉得饿和渴，那种恐慌真是难以描述。幸好她气消了又回来找他，不然20年后真成了一具干尸。

“在那3个小时之内，”老李说，“我发觉我其实没那么爱玩，也没那么爱她。我想念北京的办公室，踏实安全，每个月有钱进账。什么他妈的流浪、江湖、浪迹天涯，全是骗人的，哪儿都不如家里好。”

没多久，他就找到新工作，卖了越野车，买了辆宝来开着。武松早晚做官而张生娶了莺莺，无论是大丈夫四海为家，还是小生我书剑飘零，从此都跟老李没什么关系了。■

（文 / 柯逸） 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