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来信(1035)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猫儿哩哩

哩哩刚到院子里那会儿,还是一只小猫,被装在一个纸箱子里带了过来。进了老房的客厅里,它“嗖”地一下蹿了出来,惊恐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环境,然后蹿进了沙发底下。我好奇地趴在地上,朝沙发下面看去,两个圆圆的小灯泡正盯着我。它挑好时机,从沙发下面蹿了出来,跑到了客厅外面。眼看就要爬上土墙逃走了,却被正在墙边干活的爷爷一把摁住。

小猫崽儿逃跑失败了,只好留在了这个小院里。一开始它被绳子拴着,后来它习惯了这里,把小院当成了家,也不需要拴绳了。乡下的猫没什么正儿八经的名字,唤它吃饭的声音,就做了它的名。它不似城中猫那般娇惯,每天吃的是残羹剩饭,也从来没有什么怨言。白天它会趴在墙边的砖垛或者石榴树下那片阴凉地里,舒服地把脑袋埋在身体里,缩成了一个花色的毛茸茸的肉球。到了傍晚,它会轻盈而娴熟地登上老房子的屋顶,在长着杂草的石瓦间轻轻踱步,带着猫族的尊严审视着自己的领地,或是赶跑前来进犯的鸟雀们,再不急不忙地下来享用自己的晚餐,心满意足地结束自己的一天。

那时我一年回老家两次,我想它是记得我的。我回来的时候,它会轻轻地扫一扫自己的尾巴,绕着我转一圈,仿佛在说,你回来了。它表达自己感情的方式永远都很含蓄,却没有给人距离感,像是一个真诚又缄默的朋友。不过有时候它也会冲我喵喵地叫唤,希望我今天能悄悄地从冰箱里给它拿两根火腿肠,毕竟作为一只猫,偶尔也要改善一下生活。

在我那渐渐飘远的童年记忆里,我始终记得哩哩的模样。岁月似乎没有在它的身上留下苍老的痕迹,它随我一同长大,却永远都是一只长相高贵的猫。它身上有着随意却自然的三色花纹,毛发光滑而柔顺,身体修长而匀称,圆圆的小脑袋上带着猫的优雅与机警,却也带着几分若隐若现的温柔。当它伫立在屋顶静静地眺望远方时,我很难想象,它也曾经历过幼年时的天真与活泼。

它终究还是慢慢变老了,曾经悠闲散步的屋顶,此刻也变得遥不可及。它的毛发也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光滑,开始变得毛糙而干枯。一天之中大多数时间里,它都蜷缩在一个温暖的角落,安静地做着梦,在梦中,它大概又回到了年轻时在屋顶上的时刻吧,在那里跳跃、奔跑,望着日落,和屋顶一同化为夕阳下的剪影。

后来哩哩走了,大概是因为年老体衰,它陪我走过了11个年头。我在电话里听奶奶说,咱们家猫娃儿死了。那一年的冬天,午后的阳光温柔地弥散在清澈的空气里,石榴树下的泥土铺满着细碎而枯黄的叶子,只不过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温柔而安静的毛球了。我曾经陪伴过它,在一只猫短暂的生命里。风轻轻拂动着瓦片间的枯草,我仿佛看到哩哩的身影,它在屋顶上轻盈地跳跃着。我看着它一点点远去,消失在了远方,那里有石榴树,还有一望无际的田野。(读者 段士奇)

姜大夫

“姜大夫走了。”

从表姐口中得知姜大夫自杀的消息时,我的脊背一阵发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反复确认“走了”的真正含义后,才渐渐从恍惚中恢复清醒。母亲也在一边叹气:好好一个人,有什么事儿想不开呢。

其实,姜大夫我也只是见过两面,却印象深刻,斯人已逝,音容如昨。父亲在老家确诊肝癌后,当医生的表姐帮我们联系了Q医院普外科专家姜大夫。那天正值清明假期,姜大夫本不上班,但接到表姐电话后还是第一时间赶回了医院。看了父亲的片子后,姜大夫把我们叫到一边,告诉我们父亲确实是肝癌,但尚属早期,由于身体状况无法承担手术,只能采取微创治疗。他接着问我们有没有将诊断结果告诉父亲。当得知老家医院的某位大夫已口无遮拦地将癌症病情告知父亲后,姜大夫显得很生气,连说这样的人怎么配做医生,老人的病虽是癌症,但出院后用心调养,短期不会有大碍,就怕病人无法承受癌症事实,造成心理负担,加剧病情的恶化。

微创治疗出院后,父亲对癌症的事实始终无法释怀,加之身体状况一直欠佳,父亲要求去Q医院复查。那天姜大夫出差刚到家,我和母亲、表姐带上家乡特产冒昧拜访,看了父亲新拍的片子,他笑着告诉我们父亲身体状况很稳定,没有大碍。母亲告诉姜大夫,父亲天性谨慎多疑,我们转达的话他不一定相信,还得姜大夫亲自劝劝他。姜大夫这才知道原来父亲也来了:“怎么不把他一块儿叫到家里,病人就不能进家门了吗?”姜大夫把车里的父亲叫上来,先向父亲说明病况,然后就把父亲当个孩子一样数落起来:好好一个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天天瞎琢磨自己身上没有的病,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然后又抱怨我们大老远带东西,一番推让后到底让我们把东西又带走了。

听说姜大夫是在家里用治病救人的手术刀将自己送到了另一个世界,颈部和上腹部均有刀伤,临走之前没有任何预兆。表姐说,老姜有抑郁症,坚毅开朗的外表下其实是一颗脆弱的内心。她又抱怨,现在病房扩张了,医护人员却没有增加,责任事故很难避免,而医疗纠纷赔偿首先归医生自己赔,医生压力能不大吗?附近医院的几个巨额医疗赔偿案例让所有医生人心惶惶,如果医者不会自我调剂,很可能出现抑郁。在医患矛盾频繁的今天,曾经无数次妙手回春解人病忧的姜大夫就这样不堪重负离我们而去了,实在令人叹息。(读者 蒋霖)

“造假”的学历

那年我在公司负责招工工作。一天办公室来了一位姓贺的小伙子,清瘦干净,长相儒雅,给人忠厚可靠的感觉。他递上身份证和毕业证,我看了一眼,23岁,初中毕业,正好符合我们车间的招工标准,我们公司缺流水线工人,要求35岁以下,无学历门槛。

工友们都很喜欢小贺,夸他头脑灵光,尽管只是初中毕业,却是个电脑通,谁家电脑坏了找他准能修好。不仅如此,他还是个“书虫”,读书很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听他聊天很长见识。

没过多久,小贺便得到了车间主任的赏识,让他跟着王工学维修机器。王工教小贺格外走心,因为小贺学历比自己低一截,学得慢情有可原,但王工刚带了小贺一天,就对他赞不绝口,小伙子悟性高,一点就通,比公司那些大学生强多了。王工开心得不得了,像得了个宝贝,走到哪里都愿意领着小贺。几个月后小贺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一次单位要去外地进一批机器,公司打算让技术科的小刘去,临走时小刘突发阑尾炎住院,这让领导犯了难,这次除了看机器,还得去学习一项新技术,对方要求派一名懂英语的技术员去,技术科符合条件的就小刘一人,小刘是大学毕业而且英语过了四级,如今得病了,没合适的替代人选。

王工向厂部反映,徒弟小贺技术水平倒不比小刘差,就是初中生,学历低。小贺听到后,悄悄把师傅拉到一旁,低声说,我可以的,我英语六级,本科毕业。说着从手机相册里调出毕业证给师傅看。

王工看完,不解地问,你干吗不早说?小贺摸着脑袋说,我初中毕业也是真的呀,再说应聘个流水线工人若将本科学历托出,能和工友们融洽相处吗?

王工皱起眉头问,那我收下你做徒弟了,总该和我说实话吧。小贺笑着说,我若说了,您还能仔细教耐心讲吗?

王工想了一下,还真是那么回事,他若知道小贺是名牌大学毕业的,肯定不会手把手教他的,大学生嘛,就该一看就会,若接受得稍微慢些,自己肯定没了耐性,“大学生还不及他这个中专生悟性高”,这可是他常挂嘴边的话儿。

小贺外出学习了一趟,回来便调到技术科上班了。次年,公司老总因小贺工作出色,决定提拔他为技术科科长。

和小贺一起吃饭,他跟我聊起他刚来公司那会儿的事儿。他大学毕业后,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便打算考公务员,但在家专职学习也不行,那天看到我们公司车间招工,便想临时过渡一下,白天打工,晚上学习,挣钱学习两不误。没承想后来主任让他学维修,师傅技能高超,而且对自己毫无保留,他想学会了再离开,但还没等学成辞职呢,公司又派他去外地学习,如今被提拔成科长,歪打正着,化茧成蝶,在公司混得风生水起,现在他已放弃了考公务员的念头。

大家都说,小贺“造假”的学历给他带来了机遇,初中生的文凭,“大学生”脑子的人设,剑走偏锋,让他脱颖而出。其实一个人的学历只是个参考,自身的能力才是最好的人设。

(读者 马海霞) 健康读者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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