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弑母
作者:吴琪/
终于放暑假了,按照谢天琴的打算,妹妹这些娘家亲人,会带着她给吴谢宇买的那双45码乔丹鞋,到福州来看望他们。吴谢宇要去美国的事情,她跟阿花、马老师也提过,说可能需要凑些钱,她的弟弟和吴志坚的朋友们也会帮忙的。几天前,谢天琴还向阿花提到,她家在马尾区的房子可能会卖,供吴谢宇出国。孩子发展到了要展翅高飞的阶段,当母亲的,平静中有着喜悦。
谢天琴打开门,进了家,弯着腰换拖鞋。她不可能会预料到,身高一米八的儿子,在她身后举起哑铃杠,猛地砸向了她的后脑和头面部。吴谢宇的生日是10月7日,他说他选择7月10日这天,正好是这个日期倒过来。为了克服自己的恐惧心理,他看恐怖影片和书籍,将电影的片段进行剪辑,循环播放,让自己确信杀母是为了母亲好,是对母亲的爱,是唯一的出路。
吴谢宇在提前几天把准备杀害妈妈的工具,藏到了楼下半层的柴火间。这天他把工具拿到房子里,按照他的说法,等待着妈妈回来时,他还在幻想着“千钧一发之际,爸爸突然显灵阻止了这一切,拯救了我和妈妈”。当谢天琴回家的脚步声在台阶上响起时,吴谢宇内心涌起的是:“我已经没有力气阻止我自己了。现在,真的来不及了,一切都结束了,我别无选择了,我无路可退了,我只能做这件事了,我只能带妈妈一起走了。”
因为害怕看到妈妈的眼睛和脸部,吴谢宇用黄色胶带捆绑谢天琴的头面部,拿锅盖盖住谢天琴脸部。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妈妈没有爱情、亲情与友情,活得很痛苦,他帮助妈妈离开人世。然后他也要追随而去,让一家三口在另一个世界见面。可是对于杀害妈妈的残忍和罪恶,他避而不提。
这个21岁的年轻人真的想死吗?2015年春节形成杀害妈妈的想法后,3月份起,吴谢宇就开始策划这件事。他说,在他的概念中,杀害母亲就像是推理完成一个数学模型,每一步该怎么准备、安排、实施,都在他的控制之中。据他后来的回忆,他对自己的生命想过放弃,2015年3月,他与一位同学一起乘动车返回北京时,他从天津站突然下车,他到车站旁汉庭酒店开房入住,想在酒店里自杀。但真的要面对自杀这件事情时,他退缩了。
从2015年3月开始的实施和安排,吴谢宇更多是心理上的准备。他为自己弑母的冲动,找到各种说法。吴谢宇最喜欢的电影是《盗梦空间》。他认为《盗梦空间》给了他提示,茉儿说“我和丈夫仍处于梦境中,只有死,才能回到我们真正的家,回到我们真正的孩子身边”,她劝丈夫一起走,丈夫不听,最后她通过设计骗局让丈夫陪她卧轨自杀,二人通过自杀回到了现实世界。剧中,茉儿解释其动机:“因为我爱你啊!亲爱的,你已经疯了,你身在虚假梦境而不自知了!我一定要带你回家,我实在是太爱你了。”
他还沉浸于《嫌疑人X的献身》的故事,“原来一个人竟能爱人到如此地步”。他认为,即便法律不允许,自己也愿意为了母亲付出,实现一家人团聚,承受滔天罪孽、万世骂名。看到一个自闭症母亲杀子后自杀的新闻,吴谢宇觉得也在为他指明出路。这个母亲在遗书中写道:“每一个自闭症孩子的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只比自己的孩子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一天。”吴谢宇因此为自己弑母找进一步的理由,将一个人基本的法律、人伦观念,抛在一边。
自身因为新的境遇,没有构建起来的自我被严重冲击,但是吴谢宇没有办法面对自己,转而把问题转移到妈妈身上,让自己相信:妈妈活着非常痛苦,她想死,“我来帮助她”,“带妈妈一起离开,回到那个世界爸爸的身边”。但是在父亲去世前,这个家庭就真的是他心理上的完美避风港吗?
当对人生发展感到困惑时,一个人回到的情感资源,还是他的爸爸妈妈。但是吴谢宇没有从善的方面去理解爸爸妈妈,反而对弑母这样违背基本人伦的想法,没有了正常人的是非观。在几个月的准备期内,他但凡能够跟其他人透露一点他的疯狂想法,或者是他的痛苦,事情是不是就能往完全不一样的方向发展呢?
2015年6月26日,吴谢宇在网上购买了10mL带橡胶吸球玻璃刻度滴管,收货地址是离他家不远的福建铁路机电学校,他把收货人的名字写作“王伟义”。7月1日吴谢宇从北大回到福州家里,接下来7月1日、2日、3日、5日、7日,他分五次到驿站取出快递,这些快递是他在网上购买的厨房刀具七件套、手术刀、雕刻刀、防水布、干燥剂、洗衣液、真空压缩袋、空气清新剂等。
就在7月1日从北京回福州的头一天,很久已经不在北大出现的他,回学校找一位室友借了1000块钱。他很可能连回家的票都没钱买了。大三下学期,他基本在外居住,花费不会小。这一次回宿舍,吴谢宇把自己的物品全部收拾干净带走了。当吴谢宇暴力地砸向妈妈之后,他才发现,死亡不是一瞬间,而是个痛苦的过程。谢天琴是被钝器多次击打头面部而致死。吴谢宇试图割下妈妈的头颅,他说这些想法来自宗教、古代神话和仪式,还有恐怖电影的剧情。“我相信人的意识可能真的在脑袋里面,只要感情深厚,就可以将灵魂带出来。所以我想要自杀的时候带着我妈的灵魂跟我一起去死。”谢天琴颈部有两处大创口,四五厘米深,是她死亡后在固定姿态下被锐器多次切割颈部所致。吴谢宇试着切割颈部,发现难度很大,跟他想象的不一样,放弃了。
对于自己的罪恶,他总有一套解释。吴谢宇随后打扫了现场,他称是因为“爸爸很爱干净,不能玷污家里”。弑母的当晚,吴谢宇住进了离家两三公里的黄金大酒店,并购买了性服务。接下来从7月10日到7月31日,吴谢宇白天清理作案现场,晚上住在黄金大酒店。他购买了大量性工具,又网购了活性炭、墙纸、塑料膜、消毒水、毛巾等。他把清理现场解释为自己有强迫症,一定要保持家里干净,所以反复清洗地板、沙发。他说也不愿意母亲的尸体腐烂,被虫子污染。7月20日左右,吴谢宇连续三天收取寄到他家附近奶茶店的包裹,收货人仍然是他用的假名“王伟义”,每个包裹超过5公斤。他将妈妈的尸体包裹了75层,使用衣物、被褥、塑料膜等物品铺盖在谢天琴的尸体上,并在覆盖的物品之间放入活性炭。他说是幻想奇迹出现,比如《功夫》电影中的周星驰被打伤后被绷带包裹,后来奇迹出现,重新复活。
在杀害母亲后的第三天,吴谢宇还了找室友借的那1000元。杀害妈妈后拿到了她的存折和银行卡,吴谢宇说自己虽然不知道密码,但想着妈妈会用自己的生日做密码。试了一下,果然如此。
7月30日,吴谢宇在电子器材城购买了三个可以通过手机远程观看和实时监控的高清摄像头,一个可拨打监控机主手机或发短信提醒的报警器。他说是希望知道“如果我妈尸体高度降低了,就有可能羽化了”,“也是为了看一下我妈和我爸的灵魂会不会回家,内心希望看到一些迹象,知道他们回家了”。
8月1日,吴谢宇离开福州,去了上海。他带走了一家三口人的身份证、房产证、日记、存折、银行卡。吴谢宇利用谢天琴日记里边的字迹,用剪刀粘贴的方式拼凑了一封辞职信,并且在网上联系了一个专门模仿笔迹的人,伪造了辞职信。吴谢宇用妈妈的口吻给校长发了一封电子邮件,说是要辞职。学校主任多次打谢天琴的电话,没有人接。一直到9月左右,学校主任通过QQ,以文字形式联系了“谢天琴”,告诉她需要办理辞职的手续。“谢天琴”后来邮寄了辞职申请,还给了一个所谓上海亲戚的地址邮寄辞职表。2015年7月18日,张力文在外地出差时接到的那个电话,是吴谢宇后来一系列骗钱行动的开始。
本来吴谢宇先找曾经做过他爸爸手下的一个叔叔借钱,对方拒绝了。7月18日他找张力文借钱,先提出40万,张力文根据自己当时的经济状态,答应借一部分。事后回想起来,在长达两小时的通话中,吴谢宇并没有显示出任何慌张。张力文问到他去美国之后的具体打算,吴谢宇都回答得有条不紊。他哪里能想象得到,这是一个人在杀害妈妈之后的状态。
吴谢宇杀害谢天琴之后看了她的日记,得知大姑阿花找妈妈借了7万元。7月下旬他跟大姑联系,提出借7万元,在他看来是要回妈妈的钱。大姑第二天就转给了他。因为爸爸的死,转而嫉恨亲戚朋友,这是吴谢宇说他在弑母前的心态。他紧接着把原本可以依靠、求助的父母亲的亲朋网络,发展成了他骗钱的网络。“我们家走到今天这家破人亡的地步,他们(亲友)也有责任!”“我要报复他们。”
吴谢宇面临的现实情况是,他拿到妈妈的存款之后,发现存款少得可怜。从一审法庭对吴谢宇诈骗过程中所列账目来看,谢天琴的存款很有可能不超过一万元。而妈妈不在了,金钱、性,成了他体会为所欲为的方式。
吴谢宇找张力文借钱,催了好几次,张力文稍微有些犹豫。一直到8月初的一天,张力文送女儿到一个培训班学习,自己在楼下等她。吴谢宇的信息发过来了,又说到借钱的事。张力文还是有点谨慎,吴谢宇少有地不耐烦了,“叔叔你到底借不借?不借拉倒!”
这么一激将,张力文不好意思了,马上从股票账户套现10万,打给了吴谢宇。当天晚上,几个好友见面,张力文说起吴谢宇借钱的事,还给大家看了吴谢宇发过来的信息。三个好朋友说,吴家不容易,是要帮,但这个不能让你一人承担。于是三个人里,一人出了6万,一人3万,一人1万,又凑了10万。张力文把这笔钱打给了吴谢宇,也发信息向他说了,这是哪几位叔叔给的钱。吴谢宇分别发短信,感谢了这几位叔叔。
这个时候的吴谢宇,已经在上海迅速认识了性工作者刘梦。他称自己叫“王伟义”,和刘梦迅速确立了男女朋友关系。张力文和其他几个叔叔的20万到手后,8月17日,吴谢宇租下了徐汇区斜土路的一处房子,开始了与刘梦的同居生活。日常开销都由他来出,吴谢宇过一段时间就给刘梦一万元,说是生活费用。有一段刘梦提到老家的房子还欠着别人钱,吴谢宇一次给了她9万。据刘梦讲述,同居期间吴谢宇几乎不出门,也很少和别人联系。吴谢宇跟她说,他妈妈在生他的时候就难产死了,所以他从小就没有妈妈。
这是吴谢宇第一次有了父母之外的亲密关系。与性工作者谈恋爱,本身就是他难以确立正常亲密关系的结果,“因为还没有体验过爱情,我想在自杀前跟女生谈一场恋爱,但因为时间有限,想到通过嫖娼感受到性的快感”。他渴望有人关心自己,在2021年8月的一审现场,当被问及这段交往,吴谢宇说到他和刘梦的关系是“我一直把自己当作一个仆人、机器人。你想做什么事你告诉我,帮你去做,我不会劝,我不会逼你,更不会强迫你”。这就是他对亲密关系的理解。
这段日子,吴谢宇给自己洗脑,想象着自己和妈妈真的生活在美国,他在波士顿上学,妈妈在一所华人学校教书。他甚至“用尽力气,想象着我和妈妈在美国生活着的每一个细节,我和妈妈在哪里、吃什么、在做什么、上什么课、心情如何”。而在美国读书的生活,按照他过去的生活轨迹,是他的能力完全做得到的。
他读着妈妈的日记,看到妈妈对爸爸写道,儿子很争气,考上了北大。“阿坚,你要保佑我和小宇。”吴谢宇说他意识到,妈妈好像没有想死的愿望。妈妈对他考上北大表示了满意,这点恐怕是他既安慰又惊恐的。他后来在道歉信里对小姨说,高中以后她感觉妈妈不跟他提要求了,还表达出让他多休息、身体很重要,他认为是妈妈放弃了他这个当儿子的。在弑母后看到的日记里,吴谢宇发现,原来妈妈对他是满意的!
吴谢宇写他的心情:“自从妈妈不在的那一刻起,我没有一刻不在后悔,那最可怕的悔意,就像什么呢?就像一部电影的结尾,舅舅我此时此刻说到电影,绝没有任何不严肃的意思,实在是因为从小到大影响我最深同时也是扭曲我最严重的就是无数小说和影视了,这部电影名叫《迷雾》,是美国的一部科幻惊悚悬疑片,片里说外星巨型昆虫袭击一个美国小镇,人们被笼罩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时刻都可能死去。最后,男主人公、他的儿子、他的两个朋友,四个人被困在一辆汽车里,车已经没油了。浓雾之中轰隆声渐渐逼近,他们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三个大人商议,决定不愿成为昆虫的食物,他们要自行了断。这最可怕最痛苦的任务落到了男主头上,他掏出手枪,打死了自己的儿子和两个好友。这最恐怖的痛苦和绝望压垮了他,他冲出汽车,冲着浓雾疯狂吼着,就算死他也要往巨型昆虫身上打一枪。可,当这轰隆声来到眼前,男主才终于看到,原来那不是昆虫,而是军方的巨型机械,上面坐满了士兵和难民。他得救了,可随之而来的无法想象的痛苦和绝望,比刚才亲手杀死自己儿子时还要深重无数倍!因为,刚才他以为自己和儿子都没活路了,他以为自己别无选择,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和儿子不用死的,原来自己和儿子都能得救能活下去的啊,可,已经来不及了,儿子已经被自己亲手杀死了,儿子再也回不来了啊……”挥霍
但是对于每天具体的生活,吴谢宇还需要更多的金钱来支撑。2015年11月,吴谢宇开始向小姨借钱,小姨的经济条件并不好,仍然筹了20万,转给了吴谢宇。吴谢宇后来回忆,那时在QQ聊天时小姨说:“小宇你很棒,阿姨为你骄傲。你很争气,在美国要好好照顾妈妈。”吴谢宇说他也感到羞愧内疚,但还是决定骗下去,因为这或许又是“他们对吴家虚情假意的爱”。
吴谢宇在12月初开始找舅舅借钱,他的说法变成了他在美国需要提供家庭财产证明,所以只需舅舅打一些钱到账户,在银行中存两个月,两个月后就归还。12月4日,吴谢宇给舅舅发邮件,借款26万。12月8日,吴谢宇又给舅舅发邮件,说数额不够,需要再存17万。舅舅另外还让朋友帮忙转了13万,最后一共借给吴谢宇56万。吴谢宇这时又向他爸爸的几个朋友借钱,也是说只需要向美国人提供财产证明,很快就能归还。最后他一共向张力文等四个人借款61万。
2015年夏天开始逃亡的日子里,吴谢宇过上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生活:挥霍了找亲友借来的140多万元,出入风月场所,与性工作者同居。逃离有妈妈存在的世界之后,钱和性,成为这个20岁出头年轻人大肆追求的目标。
吴谢宇消费的场所是“黄金大酒店”“九九养生会所”“西方财富酒店”这样看起来似乎奢靡的地方。之前在福州只是往来于学校和家庭两点一线的他,在福州大把花钱的地方,都在离家两三公里的范围内,这可能是他稍微熟悉一点的外部社会。
2015年底,在借到了大笔金钱后,吴谢宇在上海黄浦区丽园路的一家彩票店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内,花了58万元买彩票。他随后又在福州晋安区的一家彩票店,花了3万元买彩票。这段时间,他找过6位女性购买性服务,每次给的钱从4000元到16000元不等。他以让人吃惊的速度花钱,从2015年7月10日到2016年3月1日的近8个月内,吴谢宇主要在上海、福州消费,平均每个月的花销在20万元左右。2016年1月,吴谢宇在网络上买了12张他人身份证。
他仍然认为自己是准备自杀的。似乎吴谢宇只有认为自己即将赴死,才能面对欲望。金钱和性,原本是人最基础的两种欲望。他没有发展出更高级的情感能力,所以想让自己获得快乐,只能回归到最简单粗暴的挥霍。
借完钱以后,张力文还一直和吴谢宇联系。张力文希望和谢天琴说上话,第一次吴谢宇说,妈妈倒时差,已经在床上睡了。张力文问他:“你在美国学习怎么样?”吴谢宇说:“叔叔我要去做实验了。”张力文后来又联系他,还看着时差给他打电话,说让谢天琴接电话。吴谢宇说妈妈在洗东西,后来几次他又找了别的理由搪塞过去。
吴谢宇在2015年底,以需要家庭财产的银行流水为由,找他爸爸的一个朋友借的钱比较多。这个叔叔把流水打给了他,但忍不住担心,张力文劝朋友别想太多。直到事情败露,他才反应过来,跟张力文说:“你真是傻了你!我们打电话到国内的等待声音是‘嘟——嘟——’,但是国外的电话是‘嘟嘟嘟——嘟嘟嘟——’,他一直都在国内啊!”2016年2月,是谢天琴被害后的第一个春节。福建人乡土情结重,过去的每个春节,吴谢宇一家都是要和老家人一起过的。这在吴谢宇心里,是他该如何面对妈妈被害的重要时间节点。
这之前的2016年1月3日至6日,吴谢宇和刘梦在香港玩了三天,这也是二审律师为吴谢宇辩护的一个点。辩护律师称,吴谢宇能够办到港澳通行证,就能办到出国证件。当时吴谢宇携带着不少骗来的资金,英语也很好,完全可以逃到国外生活。但他没有逃走,在2016年春节主动暴露了案件。
而从吴谢宇暴露案情的过程来看,他实际上对于自己的人生,根本不知道想要什么、想去往哪里。在北大感到学习难以继续下去时,杀害妈妈成了他冥思苦想的事情,他以为那会是他人生的终点。但是每一次面对自己可能失去生命,他又完全做不到自杀。
2016年2月,他跑到刘梦在河南商丘的老家,入住了东方明珠大酒店的1508号房,说是去刘梦家提亲。吴谢宇后来提到,他逃亡过程中总是住楼层很高的酒店房间,心里是想着自杀的。当刘梦回家过年,吴谢宇又显得非常依赖她,追着去提亲。他内心总是很孤独,渴望感情,但是真待在一起又不知道怎么交流感情。在两人同居的半年期间,吴谢宇一共用支付宝给刘梦转账了20万。
2月5日,吴谢宇和刘梦住在东方明珠大酒店,吴谢宇多次跟刘梦说,要带她去“最幸福的地方”“过最幸福的生活”,还问她:“我死后,你怎么办?”依据吴谢宇的打算,他是想这天自杀的。他应该想过也带刘梦离开这个世界,他劝刘梦喝酒,在刘梦喝的水里和酒里放了安眠药。他和刘梦动情地说起自己对她的爱,两人都流下感动的眼泪。
吴谢宇没有舍得自杀,这更像一个轻微的闹剧。刘梦一直讨厌喝酒,只喝了一两口,水有异味,她一喝马上吐了。
第二天是除夕的前一天了,下午5点多,吴谢宇离开东方明珠大酒店15楼的房间,走楼梯到了一层。他穿过酒店大堂,在酒店门口拦乘一辆三轮车离开。吴谢宇知道,在他心理上,之前半年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在东方明珠大酒店,他砸自己的电脑、用火烧手机卡和随身物品。电脑里有大量的黄色影片,他不愿意被人发现。接着,从家里赶到酒店的刘梦,看到吴谢宇留下的一台白色联想手机,之前没见过。她按照最后一个通话记录,把电话拨了过去。对方是一个中年妇女,刘梦问吴谢宇在哪里,对方说:“我哪里知道,你问他妈妈啊!”刘梦惊出一身汗,吴谢宇很早就告诉她,他妈妈在他出生时难产死掉了。
此时吴谢宇全部的钱只剩9万多,他已经挥霍掉了130来万。就是在这天,他给舅舅和张力文等人发去信息,说他和妈妈要从美国回去了,他让舅舅他们去仙游接站。
当刘梦发现东方明珠大酒店内的异常,她在家人的陪伴下,大年初一赶到上海的出租房里,发现吴谢宇也是留下一片狼藉。行李箱扔在地上,到处是吴谢宇父母的结婚证、妈妈的户口簿、各种资格证、银行卡、存折和被他剪掉很多字的日记本。刘梦敏锐地感到事情不对,她吓得灵魂出窍,“难道吴谢宇杀了他的妈妈?”
2月6日亲友们收到母子俩要回家的消息后,就联系不上吴谢宇了。张力文跟吴谢宇的舅舅通了电话,大家一合计,才发现他们都借给了吴谢宇母子不少钱。等到2月14日,大年初七,感觉不对劲的亲人们,从仙游开车到了福州谢天琴家里。这里边有吴谢宇的舅舅、小姨、大姑一家,还有舅舅的朋友。张力文和他的朋友在福州,也约着去谢家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们给吴谢宇家所在的社区民警打了电话。民警听说他们借了巨款,问道:“这母子二人会不会被人拘禁了?是不是卷入什么诈骗了?”大家没有吴家的门钥匙,就找来了一个开锁师傅,也叫来民警作证。
接下来的场景,远方的吴谢宇通过摄像头,可以完全看得到。这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但是张力文形容开门后的感受,“一开门,世界变了,漆黑一片”。窗帘是拉上的,而且被人用钉子钉住了,屋里有发霉的味道。房门上安装着报警器,方向对着大门,吴谢宇卧室柜子上有一个摄像头,指示灯处于工作状态。房间内所有有缝隙的地方都被纸和胶带封上。地板、桌上散落着大量袋装活性炭,吴谢宇床上用薄膜包裹着的一大堆东西,民警拉了几下没有全部拉开,就报警了。
预感到出了大事的张力文,身体开始剧烈地抖动。后来不知道是谁,找来一件毛衣给他套上,他仍然不停地发抖。 吴谢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