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厨记

作者:摇摇

行厨记0老友兑生坦言:“买生鲜要动用眼、鼻、手,一看二闻三触,和赏器物是一样的。”美国诗人查尔斯·西米克设想过,他如果去开个诗歌写作班,那么学生起码要学会烤肉、煎香肠的秘密。因为从做菜中看到生活的痕迹,才是写诗的开始。

兑生一个人在异乡生活时,最简单的饮食就是煮碗面条。其时,高下之分就在于配料的选取,可否煮出一碗“面面俱到”?便是心肝脾肺肾都要滋补上。补心,加两颗西红柿;补肝,加三片猪肝;补脾,加五块土豆;补肺,加四朵白蘑菇;补肾,加一勺海蛎。

11年前,兑生在读硕士研究生时,发表了论文《〈周易〉中关于男女情感的表达模式》。如今,他眼观鱼有鱼相、肉有肉相,有鱼有肉就有兑卦的气息和艮卦的味道,兑艮相交为咸卦——“咸者,感也。”大鱼大肉端上桌,大快朵颐间就能吃出咸卦的快感来。六十四卦,此卦最为缠绵、畅快。

当情感如食材般饱满、沸腾时,即便厨艺欠佳,做不出“东坡鱼、东坡肉”的旷世美味又何妨?随心所欲地做一道家常菜,不仅能闻到当下的烟火味,而且能吃出一段成长的记忆与一种细微的乐趣。

兑生上大学前的暑假里,有个午后,妈妈不在家,他在妹妹面前当过一次大厨。他午睡起来肚子饿了,就做了一碗炖蛋。不料刚做好,就听得玩耍回来的弟弟在外面敲门,妹妹调皮地提议:“不如咱们一人吃一半,不给弟弟吃了。”于是,兄妹俩在阳台火急火燎地烫舌吃完才开门。直到妈妈回来问起时,他们才知道此举被邻居“揭发”了。那天晚餐,看到被欺负的弟弟独自享用着妈妈炖的蛋,兑生和妹妹相视而笑。后来,兑生说他吃过的炖蛋,即便加了蛏干或文蛤提鲜,都不如那天的酱油炖蛋好吃。

许多周末,兑生挥毫写过六尺宣,恰又寻思起正餐吃什么,就随手蘸了残墨,在残纸上写下菜名:嫩油煎荷包蛋、清炒豌豆苗……搁在餐桌一角早已摞成一叠的菜谱上。一旦把荷包蛋煎出漂亮的圆形,他就有理由传授厨艺:“要让蛋保持身材。先热油,待热气上升时,不能将敲开的蛋直直地倒入锅中,要使出书法里回腕、外拓的手法,才能让蛋黄周边都有蛋白,这样的身材才匀称美观。”菜肴的油香和菜名的墨香相佐飘过,兑生恍然大悟:“手与锅铲”如同“手与毛笔”合二为一时,锅铲与毛笔都如臂使指,不仅炒菜与写字得心应手,而且食物与菜名也相映成趣,物质食粮与精神食粮明亮、温暖地交织在一起。

长居国外的妹妹和弟弟难得回来,兑生就适时重温当大厨的感觉。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一道木槿花炒蛋时,兑生看到花瓶中插着几枝新折下的木槿花,不禁笑问:“吃了木槿花,它融入我的身体;看着木槿花,它印入我的心里。哪一种才是它的永生?” 水蒸蛋生活圆桌木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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