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色的村上龙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村上龙和他的著作《无限近似于透明的蓝》、《所有的男人都是消耗品》、《恋爱永远是未知的》 )
村上龙著述颇丰,而且主题不尽相同,但目前译介到我国的只有他的成名作《无限近似于透明的蓝》、短文集《所有的男人都是消耗品》,和最近出版的这本《恋爱永远是未知的》。尽管上海译文出版社在几年前就已经买下了他的十几本书的版权,有几本已翻译完成,但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出版。
村上龙生于1952年2月19日,他的家乡佐世保市,在他出生后,成为美军海军基地,随后日本海上自卫队进驻,给佐世保蒙上了军港色彩。村上龙就在这样的城市背景中,度过了他的少年时代。上高中期间,他组织摇滚乐队,演奏披头士等西方流行音乐,同时目睹了在佐世保不断发生的抗议美军航母停泊的学生示威游行。那以后,他加入校内新闻俱乐部,开始学习写作。后来他去东京上美术学校,被开除后,到东京附近的横田基地,开始了放浪形骸的生活,他的经历和见闻构成了他早期文学作品的基础。
村上龙24岁时,发表了小说《无限近似于透明的蓝》,写的是美军基地附近的年轻人吸毒和乱交的生活,书名的直接意思是,黎明曙光出现前那一刻天空的颜色。在1976年的芥川奖评审中,这本小说引起评委的激烈讨论,最终获多票通过。小说中有很多令人触目惊心的场面描写,看了小说,不禁喟叹日本“文坛”对新人新事的接纳程度。在日本城西国际大学任教的栾殿武是中文版的序作者,他对本刊记者说:“整部小说写了一群年轻人‘大梦醒来无路可走’,从而对越来越物质的世界发出质问。虽然是迷茫的人,但像其中的一位瘾君子‘冲绳’,对美好纯洁的生活是有怀念的。在小说末尾,主人公龙把当时的资本主义体制比作一只巨大的黑鸟,期盼有‘温暖的阳光’帮助他的身影覆盖住这只黑鸟。因为有这样的严肃思考,才得到了文学界的高度评价,获得了持久的影响力。”
村上龙曾经说,《无限近似于透明的蓝》有一半是他的真实经历,一半不是。25岁时,他自编自导了同名电影。村上龙导演的电影还有《69》和《莱佛士酒店》等。前者也是他混合着青春的元气与骚动的自传性质的小说,在一个美军基地附近的高中,主角健带领他的死党搞起“让想象力掌权”的校园运动,大闹校长室直至校园封锁,貌似那种反抗体制的革命小说,但其实只因为主角暗恋的女生说:“我啊,喜欢那种会去搞校园封锁或者示威游行的男生。”他们的躁动更多来自对迅速成长的日本的不适应,作者真诚地记录下的是1969年他的青春反叛。这些电影,以及我国台湾地区出版的相对较全的村上龙小说,都可以在网上买到。村上龙的小说比较多涉及三个题材——人性探索,恋爱情感,社会问题。发表于20世纪80年代的《寄物柜男孩》是村上龙在人性探索维度的比较重要的作品,讲两个在寄物柜里发现的弃婴,因为被不同的人家收养,长大后,一个成为地下文化的代表人物,另一个成为代表主流社会的精英。其中也涉及工业社会带来的环境污染问题。
小说家林真理子说:“在这世界上恐怕找不到像村上龙这么幸福的作家了。”是因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享乐主义者。不论年轻时的堕落生活,还是成名后雅皮的生活方式——参加高档私人俱乐部、打猎、旅行,他都能坦然消受。他多方面涉猎,从中发掘新的生活哲学意义写入小说。1987年出版的《所有的男人都是消耗品》随笔集,从男女、恋爱、性等角度出发,对日本社会经济的“功能不全”进行调侃,文笔犀利。而1991年出版的《恋爱永远是未知的》,是村上龙选择了数支脍炙人口的爵士名曲,自己先将歌词翻译成日文,然后根据歌词想象故事情节,书名就取自《You don't know what love is》,据说日文的题目是村上自己翻译的,交织着爵士乐、美酒、爱情、神秘和感伤。栾殿武对本刊记者说:“20世纪90年代初,正好是日本的泡沫经济处于鼎盛时期,大多数的日本人都在享受着经济繁荣所带来的富裕的物质生活。就村上个人来说,当时他已经是一个非常成熟的作家,个人的成熟也意味着接受并遵守社会秩序并成为社会秩序的一部分。在这本书中,村上摆脱了初期作品的放纵,描写一些成功的男士为了解脱精神压力而聚集到神秘的爵士酒吧,独自品味世界上最好的威士忌,在女歌手低沉委婉的歌声中寻求一种精神上的安宁。这部书和村上的其他作品一样,反映了一种时代的情绪。”书中那个想象中的爵士酒吧,在你极其需要的时候,就会出现,是人们内心呼唤的精神上的避难所。
村上龙是个精力极其旺盛的人,得到芥川奖后,他接下来的工作五花八门:先后担任过导演、画家、音乐经纪人(他疯狂迷恋古巴音乐)。村上龙拍电影的阵容非常强大,比如坂本龙一给他所有的电影配乐,草间弥生在他的电影里出演巫婆,恐怕令化妆师省了不少事。近年他还写了一些如何经营网络、教人投资的技巧书。近年,村上龙作品成为畅销书的是《我们能拿这些钱做什么?》——关于4万亿日元如何使用。这个数字不是空穴来风,是日本政府在泡沫经济时期为银行的坏账买单的数额,令人大开眼界的同时,让人感到去想象政治家如何花掉这笔钱是多么困难。“日本领导人从不告诉公众任何真相。”村上龙讲道,“他们只是希望人们听从。”他在日本后泡沫经济时代写的《工作大未来——从13岁走向世界》(台湾地区“大田版”),说是实用的职业指导,更多是写给父母的说理书,“染头发、戴鼻环的孩子可能成为时尚总监”、“沉溺于情色的孩子可能成为小说名家”。他在书中详尽地列出牙医、舞蹈家、作家、造型师、太空人等500多种工作,并且描述了各个职业的入行和雇用现状等实用资讯。他重申:“考上好大学,能进入大公司或政府机关工作,从此过着安心稳定的生活,这样的时代已经结束了。”许多人读了这本书,才明白自己的价值所在。
“村上龙和村上春树都是日本文坛令人瞩目的作家。”栾殿武告诉本刊记者,“但村上龙比较注重社会问题和经济问题,他的每部小说一般都取材于一个‘关键词’或一个社会事件,因为题材比较极端,内容也比较前卫,因此在日本也是褒贬不一。村上春树比较注重刻画人物的内心,一般对社会不太关心,而村上龙则不同,他主张作家应该就社会问题积极发言,作品也应该具有社会性。村上龙文学的价值观应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他的早期作品,具有反社会道德和秩序的因素;另一部分则是揭露现实社会的冷酷和阴暗面。后期的村上龙比较多地以经济危机、日元贬值、教育体制崩溃为题材,向当今的日本社会发出警告。去年金融危机发生后,日本社会出现了一系列的经济以及社会问题,比如对前途丧失信心、自杀、贫富差别增大、老龄化社会的社会保障等问题,因此今年初,村上在《日本经济新闻》上发表文章,指出当今日本存在的三大问题是:一、对于全球性的金融风暴,政府以及新闻界的危机意识不足;二、日本社会的阶层出现了利益冲突,导致社会各阶层间的不信任加剧,并产生恶性循环;三、日本在高度经济增长时期,失去了很多宝贵的价值观,应该重新构建。这就是文学家不同于经济学家认识社会的特点,这也是村上的思考反作用于社会的一个表现。村上现在致力的工作不是像大江健三郎那样批评社会,而是希望通过自己的社会活动以及文学,让当代的日本人重新建立‘希望’和信心。”■
(文 / 苌苌) 文学小说变色作家村上所有的男人都是消耗品无限近似于透明的蓝村上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