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在路上

文/困困( 希斯·莱杰 )

《断背山》的风气早就过去好久了，我的车里还留着一盘电影原声碟，时不时会听上一会儿。我喜欢片首曲《他是我一朋友》:“他是我一朋友，每当我想起他，就忍不住哭。他死在路上，终日奔波，却是瞎忙活，可他是我一朋友……”其实，这是一首特别忧伤的歌，响起在艾尼斯和杰克初见时，一个倚着墙坏笑，一个有点懵懂。李安的细腻本事真是不服不行，这首歌就像命运女神掀起的不祥的意味深长的波浪。当然我喜欢这首歌，几乎和电影没什么关系，我听着那个有点儿苍老的声音唱:“我从未富足，还总是心怀不满，向隅而泣，他是我的一个朋友。”

我有一个朋友，曾经跑到加拿大卡尔加里旅游，线路就是断背山的外景地，其中包括那间草原上的房子，在电影结尾处出现，杰克的父母家。那不过是一处废弃的老房子，面对大片的田野和谷仓，所有的窗户都被木板钉死，里面全是灰尘。在电影里，希斯·莱杰抱着牛仔衬衣说出那句伤心的台词:“I want to know how to quit you”。听到演员希斯·莱杰去世的消息，我的朋友问:“死的是哪一个？是死的那个吗？”希斯·莱杰在电影里演的是活下来的那个，听完他有一点惋惜，但好像也有一点残忍，如果他恰好演的是夭折的杰克，那命运就太强大了。

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寻找那一点戏剧感，在一个年轻的生命消逝之后，总要抒发点什么才能排遣掉心中的郁闷。1月15日已经死了一个，年仅25岁的好莱坞演员布拉德·兰弗洛（Brad Renfro）被发现死于他在洛杉矶的寓所中，但其具体死亡原因并未申明。此前，兰弗洛一直饱受毒品和酒精问题的困扰。2006年5月，他因酒醉驾驶和持有海洛因被判10天监禁。28岁的希斯·莱杰死时全身赤裸，干净地躺在纽约曼哈顿公寓里，身旁散着一大堆安眠药。去年底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希斯·莱杰称在出演《蝙蝠侠前传2:暗夜骑士》时压力很大，常常无法入睡:“有一周时间我每天大约只能睡两小时。我无法停止对于角色的思考，我觉得自己的身体透支了，但思维还在继续。”这几天是真相未明谣言四起的一段日子，警察始终没有说出所以然，有人说他吸毒过量，有人说是情杀，还有自杀的端倪。最后一点小小的愿望，我倒希望他是自己将那些药吃下，安详地离开。

如今在各种奖项中大热的《I'm not there》里，导演用6个不同年龄、肤色甚至性别的演员分别扮演了鲍伯·迪伦一生中的7个时期。希斯·莱杰也扮演了鲍伯·迪伦，不过他的偶像一直是自杀的库尔特（Kurt Cobain）和现在依然风光的博诺（Bono），他说过，这是他崇敬的英雄，他从来不是看着电影长大的，他是听着音乐长大的。在为《I'm not there》做宣传的时候，他接受克里夫兰一家电视台的访问，谈到了死亡:“你可以从你孩子那里学到很多，如何看待自己，如何对待死亡。就像《第22条军规》:我觉得我现在可以死而无憾了，因为我感觉后继有人了。但你为了陪伴在她左右，你又不想死。”希斯·莱杰留下一个两岁大的女儿，可惜他没有写出《致女儿书》或者《和我们的女儿谈话》。

2005年刚拍完《断背山》，他还是站在街头看不出明星相的小子，衣着邋遢，典型的澳大利亚人称呼的“bloke”，既刚硬又少言寡语。因为俊美，19岁到好莱坞闯荡，成名作是和梅尔·吉布森合演的《爱国者》。可他好像总不大适应，手腕处文有哥特字体的一堆名字缩写，那是他的妈妈和3个姐妹，任性地不肯改掉澳大利亚口音。他满腹怨言，觉得是个被操控的傀儡，电影公司也对他不满，他被定位为肖恩·潘和杰克·尼克尔森的替代品，可他总找不着北。早期的《骑士传奇》给他印了张海报，大头像，下有一行大字:“他将把你迷得颠三倒四。”希斯几乎愤怒地拒绝了:“我他妈的感到受了侮辱，我的命运好像在别人手里，我的人生是被策划好的。”在英俊小生和叛逆青年中他倾向于后者，他想要演绎令人畏惧的深沉，悲惨的命运和有质地的灵魂，伟大的帅哥需要有能够装满一艘航空母舰的内涵，而不是拿一枪托就来糊弄人。

《断背山》之后他事业上升，情感却坎坷起来。本来与电影中扮演他妻子的女演员米歇尔·威廉斯结了婚，生了女儿，不多久却分居。可他还尽力扮演一个主流正派的形象，邻居会见到他与家人聚会，把女儿放在肩膀上，手里拿着棒棒糖。2007年圣诞节，他还回到出生地澳大利亚的帕斯去和家人团聚，他最后的影像还没有面市，那是2008年的《蝙蝠侠》。演员也算一技术工种，希斯·莱杰是正在熬出来的那拨儿，他循规蹈矩又假装独领风骚，那是最简单、最平常，按美国标准却最了不起的生活。世人的眼睛在说:成功和富有是难得的好事儿，如果认为成功富有还不够，还得追求精神，那就叫有毛病。因为吸毒早夭了太多入流不入流的明星，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内心冲突，连希斯·莱杰的精神世界，也是变故后我们妄断的猜测，可希望他不是叫人麻木的他们中的一个。梅尔·吉布森说:“我对他抱有那么大的希望，他的事业刚刚起步，在这么年轻就去世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尸检之后，他的遗体将从纽约医疗检验所送往纽约的Frank E. Campbell殡仪馆。之后，遗体将被尽快送回澳大利亚帕斯，他的家人几乎都在澳大利亚。希斯·莱杰当年就在帕斯的中学里选修了戏剧课，17岁时，他和一位朋友收拾了行李，离开学校，开着一辆车奔向悉尼要实现演员梦。现在，无从考证他那位朋友是谁，待在哪里。不知道在哪一辆汽车里，会响起《他是我一朋友》的歌声，但可以肯定的是，会有人再翻出《断背山》看。

( 《四根羽毛》剧照  ) 希斯·莱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