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的设计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米兰
( 提奥·雷米革命性的“抽屉柜” )
一张小方桌、几把椅子、一块滑板、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个婴儿的摇篮,还有几个台灯和落地灯,把所有这些东西高高低低地胡乱堆粘在一起后,再局部地涂上些蓝色油漆,去年12月,纽约Soho区的Moss艺术廊展出了这样一件看起来摇摇欲坠、岌岌可危的家具。后来,Moss的主人莫雷·莫斯(Murray Moss)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一大早商店还没有开门的时候,已经有人举着一张纸站在橱窗外,上面写着:“我要那个蓝色的!”
“那个蓝色的”的设计师是今年28岁的荷兰人马藤·巴斯(Maarten Baas),之前他有过一个《嘿,椅子,变成书架吧!》系列(也是几把椅子颠三倒四地叠在一起,上面放了几本书),所以这个延续概念的作品被称为《二手》。上个月迈阿密设计博览会上,Droog的展区内也陈列着一个《二手》的红色版本。
最近几年,年轻的马藤·巴斯是以“同行中间的破坏分子”而有了知名度,他用喷火枪改造家具设计史上的一些著名设计,然后在那些烧焦结疤的物品上刻上自己的名字。作为蒙德里安和格里特·里特维尔德(Gerrit Rietveld)的后代,他最不尊敬的一次行为是把里特维尔德1918年的杰作——著名的红蓝椅烧成了黑色。他曾自我辩解说:“我觉得这是一种非常恭敬的方法,我不是想把它烧毁,我只是试图让它重新功能化。”他也曾反问说,“为什么美的表达总是要千篇一律的呢?”不过,一把伊姆斯夫妇的乌木LCW椅子正常售价是499美元,被巴斯破坏过的一次性作品的价格成了5900美元。
《嘿,椅子》或者《二手》很容易让人回想起另一位荷兰设计师提奥·雷米(Tejo Remy)那个革命性的“抽屉柜”,还是在1991年,雷米找来了20个大小形状不一的旧抽屉,给每个抽屉配了一个新的木头套子,然后用一根黄麻绳松松垮垮、歪歪斜斜一捆了事。当时,设计者说他并不想设计,只是想即兴创作。说得严肃一些,你也可以认为这是设计师对全世界消费狂热的一种批评,或者对设计行业变得越来越复杂化的一种抗议。
在荷兰语中,Droog是干巴巴的意思,也有扭曲的、嘲讽的含义,因为雷米的抽屉柜、碎布椅和牛奶瓶灯这些被认为没有任何虚饰的设计,才出现了Droog这个现在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设计机构之一。“干巴巴”的设计是对“湿乎乎”设计的矫正和对抗,1993年是后孟菲斯时代,也是非常昂贵漂亮的意大利设计的时代,像提奥·雷米、赫拉·琼格露斯(Hella Jongerius)、马塞尔·文达斯(Marcel Wanders)这些荷兰设计师的方法是抗拒那种刻意表现设计的设计——比如流畅的式样、完美的构造、为外形而外形的产品。那些商业至上的大公司总是更感兴趣风格而不是观念本身,把创新的产品变成安全的日用品而不是保持最初的设计锐度。
( 可以随着小孩的长大而变矮的 木凳 )
勇敢的、幽默的、挑衅的、离奇的、怪异的、时尚的、摇滚的等等,过去13年里Droog被不同的人这样描述着。它的设计中有一些诗意、幽默和实用的例子,红色的弹子球机器中站着一排排的白色瓷器小猫,塑料卫浴垫子上面是软聚亚安酯制成的水滴,这些水滴还具备了足部按摩的功用,喂小孩吃饭用的高脚椅子可以随着孩子的长大一截截切掉椅子腿,最后变成一把小矮凳,在一些违反直觉的解决方法上,Droog的设计师尤其出色。
大部分时候,Droog被认为是激进的,有些设计似乎是危险而且违背常识的,把标准的电线和标准的电灯泡塞在装满水的玻璃圆柱里面,让电线混乱地缠绕在周围,泡在水里的灯泡出现了一个奇妙的形状。有时候它需要观者的参与和分享,甚至含有暴力成分,“请锤打”椅子是在一个抛光不锈钢立方体旁边放一把大锤,座椅部分必须依靠你的锤击才能决定它的形状。表面布满裂痕的“请打破”花瓶内里是有机树脂的,可以纵容那些打碎它的欲望。有时候又是关于伦理规范和社会意识的,牛皮制成的长椅故意保留了动物被屠宰时的样子,除了头和脚已经被割去了,塞得满满的长椅就像一头牛把它的身体提供给人们——它的刽子手们——当椅子。
就像音乐不仅仅只有悦耳的音调一样,一件产品除了外观和功能之外也可以包含不同层次的内在含义。今年60多岁的设计记者瑞妮·瑞玛克斯(Renny Ramakers)和教师及珠宝设计师赫斯·贝克(Gijs Bakker)是Droog的两位共同创办人,他们曾经说过,“对我们来说,设计不是一种风格,它是从一个故事、一个概念开始的。像当代艺术中的典型特质一样,Droog所做的是寻找激进的能量,然后把它们推入设计。我们强调想法在工艺之上,思想在物质之上”。
现在,Droog的总部在一所17世纪的连排屋里,也是阿姆斯特丹城市里最有历史性的房子之一。1662年,伦勃朗在画那幅著名的《纺织工会的理事》时,他的一群资助人就在那里为他摆姿势、当模特。这家公司的工作方式是走遍全世界寻找有刺激性想法和Droog精神的设计师,在统一的Droog名字下生产或者推广他们的设计,两位创始人同时作为策展人、市场经理、设计师,把Droog变成品牌和展览馆的混合交叉。既然它的创始人更加重视设计的想法和故事,Droog很少把它自己的内部设计大众化,变成大众产品,
( 灯线和灯罩融 在一起的软灯 )
从前卫艺术中借来激进的态度,通过策展分散的但是意图相似的设计师同行的作品,Droog几乎引起了一个运动。通常,设计师是那些关心东西看起来如何的人,也许还有一些功能包含其中。Droog的激进也许在于坚持设计师应该更多地关心一件物品意味着什么。如果说iPod的设计确实能够激发人们的直接情感,那也仅仅因为它的外形。Droog的物品所激发的情感也许是惊奇和快乐,也可能是震动或者厌恶。一件物品的外观是由内在的观念产生的,从Droog出现的13年之后,事实是全世界绝大多数产品仍然沉溺其中在那种漂亮的外表和充满风格意识的设计中。
观念设计是否也是可以被生产和出售的?最近几年,Droog面临的主要批评是它只擅长设计原型,这些原型很少能变成日常产品,而变成产品之后又过于昂贵。可能是为了回应这样的批评,Droog从2003年起开始自己负责产品的生产和分销,它的50多种日常产品有一些在中国、葡萄牙和罗马尼亚等地制造。最近,它还增加了一个更加廉价的日常物品系列,可以截掉椅子腿的小孩高脚椅子现在像宜家采用平面包装、自我组装的方式,这比之前设计师自己手工制作成本减少了一半。如果某个设计因为价格、技术或概念等原因无法大量生产,那么它就会被纳入限量发行版本之列。
( 弹子球机器“幸运猫” )
一方面通过大众化生产让设计变得更加常态、在价格上更容易接近,另一方面又通过激进的观念模糊家居物品与前卫艺术品之间的界限,Droog似乎在用两种截然不同的策略对应着世界的变化与需求,就像提奥·雷米的“抽屉柜”,虽然售价是2.7万美元,那些拥有4座豪宅和一个贴身男仆的收藏家们仍然对这样一个半成品、半定制、半功能的类雕塑“衣柜”趋之若鹜。
( 树干长椅
) 设计椅子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