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容似水,浸润人间
作者: 李正源在中山大学读研的第一年,我找了份兼职—每天下午四点半,蹬一辆小自行车,去附近的幼儿园帮一个老师接放学的孩子。
到了校门口,停好车,家长们已经黑压压地候在那儿了。他们不时踮脚弓腰,朝铁门里探头探脑。放学铃声一响,铁门哗啦打开,家长们鱼贯而入,跑到各个教室门口,笑着从班主任老师手里领回孩子。
还没走到小二班,宇杰就透过窗玻璃看到我了,站在座位上一阵欢叫,隔着很远距离都能听到。趁着我从老师手里拿餐包的当口儿,他淘气地从我腋下快速钻了出去,跑到教室外的花盆边停下来,用小手摸摸学校要求他们各自栽种的小花,然后飞快地跑到游乐场那边玩去了。
“宇杰今天表现不错!”老师脸上重复着葵花般的笑容。
我习惯性地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放学后,孩子们通常要到校内游乐场里玩一阵才回家。不一会儿,校园就热开了锅。
游乐场那边的滑梯,是孩子们最喜欢玩的地方,尤其是当几个孩子一齐滑下来,瘫倒在一起时,他们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每到这时候,我便单手拎起餐包,蹲在一棵柳树下,要么和家长闲聊,要么看着他们尽情玩耍的高兴劲儿,回想自己泥巴捏就的童年。
一队孩子从滑梯上溜下去了。
宇杰的前面,坐着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滑到底时,由于起身慢了点,没来得及躲开,宇杰被后面的同学推着,一条腿朝天,斜着身子往下滑,一下子夹住了小女孩的腰。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
一位阿姨立马上前,赶紧扔开腿,抱起小女孩,皱着脸说。
我急忙走了过去:“不好意思!阿姨,不好意思!”我笑着道歉,一边轻抚小女孩的后背,安慰她,一面转过头说:“宇杰,玩的时候,我们一个一个下来好不好,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好。”话音未落,他早已爬到另一排玩具屋里去了。从玩具屋横穿过去,就是滑梯的顶部。
又一队孩子从滑梯上溜下去了。
这一次,他听话地等了等。偏巧,从前面孩子口袋掉落的一块月牙糖,跟着孩子一路滑了下去。宇杰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它,他咽了一下口水,索性俯身滑下来,伸直了手,向糖追去。滑到底后没待我阻拦,他一把抓起糖,转眼塞进了嘴里。
几个家长看到了这一幕直咧嘴。
我快速上前,抱起孩子:“宇杰,我们不吃地上的糖,不干净。还有,刚刚你吃了小哥哥的糖,要说谢谢才行!”他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口里还在不停地嚼着。
我以为很好地处理了这件事情,便回头去看那群家长。目光刚好交到前面小女孩的父亲和其他几位家长的目光,时间很短,很静,但读到的内容很多。
当下生活条件的改善,不断满足着我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然而这种追求,有时并没有让我们的心灵相应地变得敞亮宽宏,增进对彼此的理解与包容,反而是在一个日益讲究理性原则、权限分明的世界里,更深层次地划定着人与人的边界。这种边界清晰到,即使碰一下,或者一块月牙糖,都足以成为界碑。
我不禁想起了在乡下的童年时光。
一个阳光万顷的中午,年迈的四爷爷对五岁的我说:“正伢,你刚刚捣蛋,踩坏了我一个湿煤球。你再踩烂一个试试,我奖块糖给你!”我信以为真,壮着胆,接连踢坏四五个。他果然守信,把糖塞到我的衣兜里。
我和邻居家小强哥前一秒在草地上打架,出言不逊,下一秒就在他家饭锅里一起淘冷饭团吃。两个人笑得乐不可支。
一天,我偷了邻居家一条未长大的黄瓜。第二天,晨雾茫茫,邻居笑呵呵地送来了一篮子黄瓜……
还好,这世间似乎总有一种博大的包容,春风一般浩浩荡荡吹过逼仄的角落,带来生机与温暖,让人与人之间的瓜葛可以如云朵般释然,传递至诚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