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么好欺负,一定没被爱过吧

作者: 陶瓷兔子

1

张爱玲的《金锁记》里,写了一个叫曹七巧的女孩子。

她是麻油店的女儿,被贪图权势的哥嫂做主许配给了身患骨痨的姜家二少爷,一只脚迈进了豪门。二少爷长年患病,在大家族里地位不高,七巧常被富家出身的妯娌嘲笑,就连姜府卑微的洒扫丫头都敢对她出言不逊。

大概是明白周围人都靠不住,七巧开始疯狂地敛财炒金。为了黄金,她跟妯娌吵架,跟兄嫂大闹,就连面对心上人姜家三少爷姜季泽也是斤斤计较,步步算计。

让我印象很深的是这样一个片段,七巧的哥哥嫂子来看她,一边顺手牵羊地从她屋里拿走不少值钱的东西,一边还得意扬扬地邀功:“我用你两个钱也是该的。当初我若贪图财礼,问姜家多要几百两银子,把你卖给他们做姨太太,也就卖了,你如今哪有这个地位?”

七巧泼辣,当时就跟哥哥闹了一场,即便如此,她还是给哥嫂送了厚礼:

几件新款尺头、一副四两重的金镯子、一件披霞莲蓬簪、一床丝绵被胎、侄女们每人一只金耳勺、侄儿们或一只金镯子或一顶貂皮暖毛,还送给她哥哥一只珐蓝金蝉打簧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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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年前第一次看这部小说,有点想不通,那时姜家已经开始没落,又加上兵荒马乱,以七巧一贯铁公鸡的个性,如何舍得拿出这么丰厚的家底?

如果只是为了炫耀,那让兄嫂眼睁睁看着却不让他们得到,难道不是更痛快的报复?

后来闲来无事又翻这本书,看到七巧虽然嘴上说:“不来也罢,我应酬不起。”却还是在哥嫂临走时忍不住难忍呜咽,有留恋之心。我才想通她出手如此大方的原因。

她一生冷酷无情,对丈夫、对姜季泽,甚至对自己的子女都如此,可她把唯一的温柔与暖意,都给了曾经伤害过她,将她视若一场交易的家庭。

2

我有一个朋友,妥妥的“学霸”一枚,毕业季offer拿到手软,却在众多橄榄枝中选择了去南非的一家工厂里做翻译。

她来自遥远的江西农村,家里不算富裕,还有一对兄弟。上学的时候,她就每个月把打工和实习的大多数收入都寄回给家里。

弟弟要交补课费,哥哥跟人打架伤了人要赔钱,给怀孕的嫂子的营养费等,只留下很少的钱自用。

外派不仅补助高,还包吃住,而更诱人的是,签下那一张五年期的合同后,公司会先预支十万元的工资,正好够她家里的老房子翻修。

刚开始她并不想去,南非那么远,孤零零一个人,工厂时常有罢工甚至暴动。从职业生涯看,这份工作也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加分项。

但她那微薄的坚持,耐不住家里夺命连环的软磨硬泡。

有天我们一起在阳台洗衣服,她手机响了,刚接通就是她爸的怒吼:“你说说,把你养这么大有什么用?还不如养头猪能卖了换钱。”

我找了个借口出去,回来的时候她正在收拾东西,眼睛红红的,说决定了要去南非。

这远远不是结尾,她找我聊天每次打电话都哭。寂寞、恐惧、单调、高强度的工作,让她在视频里看起来比同龄人苍老很多。

我每次都只好安慰她:“快了快了,马上就能回来了,再坚持三年,两年,一年……”

苦熬着过了五年,给家里换了房子车子,给哥哥的房子交了首付。眼看合同期马上就满,离回国就差一个月了,她却又跟公司续了五年的合同。

原因跟之前的大同小异:弟弟也要结婚了急需用钱,哥哥要生二胎,现在的房子太小,要换一套三室的新居。

她让我想起了曹七巧。一样能干,一样无奈,也一样被家庭吃定。

比起财富上的缺失,这才是最最可怕的心穷。

正如闫红老师写过的一段话:若一个女孩生在轻贱女性的家庭,她可能就会觉得被欺负被碾压是理所当然。更要命的是,她会觉得,亲人尚且对自己这么坏,外面一定更危险。这也许是最彻底的摧毁:它不但剥削你、奴役你、打击你,还让你心甘情愿地维护这个体系。

3

20世纪末,美国的心理学家做过这样一项实验:把小白鼠放入一个带电击的盒子,几天之后将这个盒子和另一个不带电击的盒子连接起来,让小白鼠可以自由往返两个盒子,同时启动电击。

被电击的小白鼠会毫不犹豫地退回最熟悉的、那个带电击的盒子,而不会去选择另一个陌生但安全的区域。

这个实验得出一个结论:当小白鼠处在极度警醒的环境下,它们会极力避免任何激发各种生理或心理反应的新的可能性——即使这种新的可能,会带来不再被电击的命运。

在已知的痛苦和未知的焦虑中,一次次选择已知,进而掉进一个恶性循环,一遍遍重复熟悉的痛苦。

人比小白鼠高明太多,但这一点上,又是何其相似。越是没被爱过的孩子,越难以跳出痛苦的陷阱。

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应该受苦的,请你相信。也请你,勇敢地去得到更幸福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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