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披荆斩棘,拥有自己的光芒
作者: 麦淇琳15岁念高一的时候,我还不认识陈小棠,但那时班里好多人都已经认识她了。常常会听到有人说:“陈小棠真是个奇怪的人,逃课、迟到、早退,一个坏学生的典范,居然是个手工爱好者。”
后来分班,有一天老师点名,点到最后,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陈小棠。惯常听到她的大名,却没有见到真面目,不禁转头看她。一个瘦瘦高高的女孩自教室最末一排的位置站起,她穿着宽大的蓝色校服,有一张很干净的脸庞,嘴角微微上扬,大声应了一声“到”。就在她坐下的那一刻,她的眼睛忽然看向我,对我微微一笑。
陈小棠幼年沉迷手工,曾跟一位流浪艺人学了点儿制作通草花的手艺,从此便对通草花念念不忘。然而,她似乎忘记了学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时常借坐在最后一排悄悄研究通草花的制作工艺。
陈小棠告诉我,通草花是用通草纸做的,手艺人通过裁剪、粘连、染色、护色等步骤,用通草纸制成各种仿真花卉,被称为“中国真正的永生花”。
有一次陈小棠在课上画线稿,被班主任当堂捉住了。课后,我忍不住问她:“你怎么回事,班主任的课你也敢拿来玩?”陈小棠笑道:“做通草花,我从来都不是闹着玩的。”
后来几天的早读,陈小棠都没有来。我才知道,那个晚上,陈小棠在放学路上出了事故,被一块儿铁片扎伤了眼睛。
两个月后,陈小棠出院了,但她的左眼视力只剩下隐约光感,她母亲决定带她回乡休养。我与同学去看望她,她的书桌上放着一些制作完成的通草花,每片花瓣形状大致相同,又各有姿态。
陈小棠说:“我曾追随一束光很久,是它让我学会什么叫坚持。所以我也想把自己变成一束光,去做自己真正热爱的事情。”她眯着眼望向天空,仿佛在追随那束看不见的光,嘴角弯起一道倔强的弧线。
多年后的一天,我在小城闲逛,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通草花博物馆。我在展柜上看到通草花被应用到配饰上,那是还原了古画中的花卉发簪、胸针、耳环、项链等饰品。
展架旁边的介绍牌上用光线组成一句话,“请务必永远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我的心底有一种预感,环顾四周,果然发现不远处陈小棠的身影。忽然的重逢令我措手不及,就连陈小棠也无法置信地挑起了眉,高喊着:“你、你……”
这么多年,我以为那个失去左眼视力的少女一定与我一样,被生活改变得面目全非。我想起她时,眼前只有她失去光明呆滞的左眼。然而,事实不是这样。眼前的陈小棠素衣布履,容颜姣好,那只失去视力的瞳孔里有着超脱于凡尘的无忧无惧。
与陈小棠分别的那个夜晚,我一个人默默望着星空,未能猜透命运的谜底。只觉得有些人的命运像直升机,起起落落都在一瞬间,原以为世间无路可走,没想到终也有云开雾散之时。
那些年陈小棠开了一间通草花工作室,她每次在工作室做通草花时,可以连续几小时不说话,浑然忘我,内心澄澈清明,全身心沉浸在制作的过程中。随着技艺日臻成熟,她除了做传统的花形,还尝试了绣球花、睡莲花、沙漠玫瑰等几十种新花形,她的通草花工艺品也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
汪曾祺说——我有时看山不是山,看太阳不是太阳。我看天空是大海,我看大海是宇宙。我的脑中可以飞出蝴蝶,再开出繁花。我掌管自己的草木枯荣,我包容万物的悲欢离合。
大抵,一个人能掌管自己的草木枯荣,便能于荒芜中植下希望的种子,即使生活在最暗淡的时候,也一样能找到心灵的安慰,在披荆斩棘中,拥有自己的光芒,生命便有了重量和意义。
(编辑 兔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