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碾

作者: 邱立新

在家乡,石碾又叫磨盘,是小村的古老符号,它卧在村西头河柳下,由一整块青石盘成。圆圆的碾盘,稳稳地嵌在地面,圆柱形的碾砣,在碾盘上缓缓滚动,日里夜里发出沉稳而有节奏的声响。这声响,是小乡村人的日子,如同岁月的节拍一样,敲打着人们生活的弦。

因此说,石碾,是那个年代最重要的存在。它总跟一头蒙着眼罩的枣红毛驴结合在一起,它们周围总有一圈圈的稻谷、麦子或者玉米。

农忙时节,社员们把生产队收获的粮食运到那儿,等石碾的碾磨。说起碾磨粮食,那算是热闹场景:男人们将粮食倒在碾盘上,女人们拿着木耙,小心翼翼一遍又一遍将粮食均匀地铺开。随着石碾的转动,粮食在碾盘上被碾碎,散发出淡淡的粮食香。这股香,夹杂着泥土的气息和阳光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村庄,是小乡村独有的味道。

磨盘是劳动工具,也是小村的聚散地。碾米碾面,大伙儿在那儿聚集,一边劳动,一边聊天;早饭晚饭光阴,人们也爱坐那儿附近,聊家常话,谈大事小情;姑娘小伙儿相亲处对象,也约在石碾那儿见面。赶上春秋农忙时节,青壮年都下地忙农活儿了,几个老人在家看家,他们坐在碾盘边的石墩子上,抽着旱烟,谈着收成和雨水;小孩子们在碾盘周围追逐嬉戏,笑声在河面回荡。石碾一天又一天地看着小村的热闹和家长里短,看着小村的风貌和发展变化,跟人们一起,企盼着未来生活。

渐渐地,石碾被忽略,被遗忘,被挪到了河滩角落,历经河风的淘洗,水浪的冲刷,斑驳陈旧,长满青苔,满身沧桑。

去年夏天,家乡遇上了史上罕见的连天暴雨,平时温顺安静的河水,突然狂暴起来,汹涌澎湃,持续的强降雨和上游的泄洪压力,使小村遭遇了洪涝灾害,最凶险的是东岔口沙土坝被撕开个豁口,眼看就要冲破河堤,漫上村庄,人们站在河堤上,望着疯狂的洪水,心急如焚。有人提议用沙袋堵住决口,可村里沙袋数量有限;有人提出砍树来阻挡,但洪水的力量太过强大,几棵树无济于事。正当大家一筹莫展时,一个老人大声说:“用大石碾子!”

“对,用大石碾子!”大家如梦方醒。

说干就干!人们迅速行动起来。石碾子足有几百斤重,几个人合力才勉强推动它。男人们一边喊着号子,一边艰难地向前推,水珠顺着他们的脸颊流下来,分不清是汗还是雨;女人们也不闲着,拿着铁锹和锄头清理路障。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大石碾子终于被推到了决口处,稳稳地卡在了决口中间,两侧用沙袋加固。洪水被挡住了,汹涌的水流在石碾子前形成一个个旋涡,但无法冲破这道坚固防线。

等洪水退去后,村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曾经用来碾谷物如今又在抗洪中立下大功的石碾,这回静静地矗立在河堤,再一次走进了人们的视线,它身上的老苔藓已被河水冲刷干净,全身现出原本青色的模样,正气凛然地听着水浪的低吟浅唱。

每次回村,我总忍不住去看一看石碾,因为它的石纹间藏着深深浅浅的乡愁,刻着岁月的韵律,它碾过的光阴碎影,饱含着村庄的往昔,留下一地的斑驳回忆,成为我心中最温暖的故事。

(编辑 兔咪/图    槿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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